蹿出书房,狼藉不堪的院落一览无余,不仅是桃杈裂桃花落桃血涌,就连青砖磊砌的门墙都倒塌多半,两扇精金铸造的朱漆大门,破鸟危翅般挂在扭曲变形的精铁门框之上。
这得多大的威力?
同时,也令我高达三千丈的冲天怒气,开始急速回落。
显然,来者实力至少不弱于神兵四转境的姐姐!
否则,挥剑就能调动天地大势的秦惜花,肯定不会任由狂徒轰碎我家门户,还摧折她心爱的一枝桃杈!
花仙子,花仙子,红尘厉练七世,只为群芳吐气!
我能想到桃树爱创对她的伤害有多深,铁定比我家门户被毁还要伤痛,还要愤怒,心如血滴!
但我的愤怒却被恐惧压制,因为,我还看到一条“粗若水桶”“长达三米”有余的狰狞马腿,嵌落在我家门头房间的碎石之中。
为什么说是马腿呢?
因为那斜挑向天、指向桃杈断口处的脸盆大的蹄子上,月牙形的蹄铁寒寒生光。
是猫妖来袭?亦或是邪恶祭师亲至?
我不禁为姐姐担忧起来,毕竟姐姐先时的呢喃,结合我在父亲书房内的收获,兼之猫妖残存的记忆,虽然不至于洞彻一切,但起码知道害我神兵早产的那只乌云盖雪的猫,不是普通的大黑猫,而是拥有九条命,堪比人族高手的魔兽。
九级魔兽,只差一步,猫妖就能达到足以傲视人类的十级魔兽之巅。
不要看我初生之时,神兵破体而出,矫矫不群,惊若游龙,轻易就收割了猫妖的一条命,显得猫妖忒么不堪一击。
事实远非如此,因为那一击,神兵携带了从天而降的余威,惊艳不复!现在它只不过是粗若毛线状若泥蚓的弦月弯刀而已,对付不入阶的普通小兽,比如青竹蛇屎壳螂之类还能无往而不利。
不要说对付实力达到九级魔兽的猫妖,就算对付一级魔兽,我都不知道自己与生俱来的弦月弯刀,能不能破开那坚若铁甲的兽皮。
何况还有更加狡猾的邪恶祭师!何况猫妖还有更加强悍的本命真身。
即便猫妖每丢一条命,实力都下降一级,也依然是五级魔兽,不容小觑!
但我的恐惧很快就烟消云散,相比于我观看“龙葬膑天残图”引来的那缕瞬间刺破层层多维空间障壁,掠过我眉间心上的那一缕令人惊悸的神光,眼前的一切,渺小若尘埃,绝对可以忽略不记。
那一幕,让我拥有了站在更加恢宏辽阔的角度俯视一切的气概,瑰伟倜傥!
所以,即便天空上,弥满西北方的乌云和东南方高悬的太阳竞辉,我也仅仅仰首瞥了一眼。
但是,我虽然在战略上藐视目睹的一切,打心眼里又从战术上重视这一切!
毕竟我在父亲的书房内确实读了几页书亦或几百本书,让我也认识到自身的孱弱和不堪,尤其我还是一个小屁孩。
我清楚的知道,面对能造成如此破坏力的高手,我弱得连鸡仔都不如。
所以,我尽可以在战略藐视狂徒,在战术却不得不倍加重视,朝乾夕惕,如履薄冰。
院落中,不见姐姐秦惜花飘然若仙的身姿,我很担忧!
厢房内,没有母亲吴梦琛贤良淑德的身影,我很愤怒!
我爬遍了我家的每一间厢房,包括厨房和牛圈,依然没有母亲的身影,也没有姐姐的无双倩影,我的心凉了半截。
我不再惧怕,我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性和一往无前的血性,爬向了破损严重的大门,我的弦月弯刀也从头顶百会穴中游出来,掩藏在我稀疏的毛发之间。
因为我心中的愤怒,弦月弯刀也时不时的从我毛发中探出半个身子,吞吞吐吐,有如毒蛇吐信,随时都能暴掠而起,给予一切来犯之敌以致命打击。
敌人再厉害再凶残,那怕是九级魔兽,那怕邪恶祭师当面,我也无惧,为了母亲,为了姐姐,我死也要如同嗡嗡飞蹿的蚊子一般,祭起我的神兵,如同蚊子长长的口器,叮他狗日的,一叮一个血窟窿。
少年秦风!
他蹲在我家门前同样破碎的台阶上,抱头的双手遮住他年少的脸庞,却有涟涟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恍若雨天的雨水正顺着我家门头房上的飞檐哗哗啦啦的往下滴。
我一眼就认了他!
因为,我出生至今都没有见过父亲秦惊墉,所以,这个继鸟人丘小乙之后,来探望我的少年,我记忆深刻。
丘小乙那个鸟人太丑,而且,他因为即硬且冷的钢铁翅膀遭创,匆匆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跑去找炼师矫正。
而少年秦风接踵而至,帮助姐姐秦惜花洗去我新生的胎衣和血水。
大家可以想见,我不仅对这个青春温润的少年印象深刻,甚至在我梦境的天空里,我素未谋面的父亲偶然从时空深处走入我的梦中,走到近前,我也会发现父亲的容颜和身段,居然和秦风缕缕重合。
所以,我看见秦风悲伤的样子,心情同样悲怆。
在这个没有男人的家,我感到,少年秦风就像父亲一样,如山!
我想知道如山的秦风为什么悲伤,举目之间,只见一堆小山般的马尸横卧在我家房前的空地上,血肉模糊,粗毛莲松的马尾被碎石泥土掩埋大半。
这是秦风契约的魔兽——青云马!
魔兽青云马虽然战力乏善可阵,胜在速度天下无双,肋生双翼,突破四级之后,还能够蹈空奔腾。
但这匹青云马,显然还没有成长起来,就死得不能再死,包括它的几条粗若水桶长达三米的壮硕马腿,此时亦散落在四处,蹄身分家,磨盘大的马头也被不可名状的强劲力道轰得缩回马腔之内。
那个曾经即羞且渐,抖手掏出剔骨尖刀差点挥刀自宫的青年,此时,手提鲜血淋漓的飞蝗锤,面孔狰狞的挺立在我家门前的台阶下,俯瞰着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抽搐的秦风,狞笑道:“三弟,我敬告过你,我和秦惜花势不两立,你为什么就不听呢?”
秦风豁然站起,双眼血红,情绪极度激动,猛然掏出一把雁翎刀,挥刀割断一截衣袖,掷在秦烈脚下,寒声道:“二哥,今日我与你割袍断义,死生契阔,兄弟不复!”
秦烈狰狞的笑容僵在脸上,旋即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三弟,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就为了秦惜花这个破……”
秦烈一脸不可置信之色,顿了顿,更加暴跳如雷,挥锤将我家门前那株森森翠柏拦腰砸碎,木屑横飞,凶焰滔天,发出了不可置信的质问:“难道为了一个秦惜花,你就要跟二哥割袍断义!”
伴着我家门前那株三五个人才能合抱的森森翠柏,轰隆隆的倒地倾伏,秦风激动的情绪在缓缓平复,身上氤氲起“少年有梦”的超拔英姿,声音更加冰寒: “二哥,你和惜花姐姐作对,因爱生恨也罢,怒气难平也罢,我都能够理解!哪怕你几锤砸碎我的契约魔兽,我也能够接受!但是,你不该勾接外敌,将屠刀对准自己的亲人!”
“住嘴!”
秦烈恼羞成怒,气极败坏的暴喝一声,继续咆哮道:“这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伙同老头子一起逼我的……”
秦烈咆哮之余,脸色越来越阴沉,死死地盯着秦风冰寒的眼睛,收起飞蝗锤,双拳捏得嘎巴响,左脚踏前一步,抢步之间,右腿轰然扫出,森然道:“三弟,你太不听话了,二哥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秦烈虎背熊腰,身长九尺,电闪,如猛虎出柙,暴起,似铁桩横扫,带起可怕的呼啸劲气,冲击得秦风的衣衫烈烈。
秦风当即侧步横移,灵动的令他身形飘忽如魅,在空中掠过一道优美的弧形,瞬间落脚在十米开外,冷冷的望着秦烈一腿扫灭他残影的跋扈身姿,道:“二哥,我最后称你一声二哥,虽然你是神兵三转境的高手,足足比我高出两个境界,但我有惜花姐姐传授的万花步,你甭以为发狠就能奈合我,如果你再纠缠……”
秦风挥舞着手中的雁翎刀,道:“说不得,我会忍不住,在你脸上镌刻上叛徒两个字,将你钉在耻辱柱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哪是不能触碰的伤疤,秦烈闻言,瞬间脸红脖子粗,感觉面颊上“色”魔两字再次浮现,而且交替变换,时而又化作叛徒两个同样可耻的大字,气得勃然大怒,抖手掏出飞蝗锤,飞锤掠空,悍然袭向秦风的依旧瘦弱的胸膛,恶狠狠的道:“秦风,别以仗着万花步,二哥就教训不了你!”
这一锤,激荡得空气都滔滔泊泊,虽然远未达到调动天地大势的程度,但围绕锤身方圆五丈的空气,都发出惊涛拍岸的滔滔浊浪,凌历至极。
爱乌及乌!
我为瘦小的秦风担忧,却又坚信如山的秦风铁定能粉碎一切凶残之敌。
果然,但见秦风脚踏万花步,快逾惊虹,一闪就蹿入了我家房侧的小树林边缘,身形连闪,忽左忽右,凭借林中的巨树和粗藤牵伴飞锤之际,还时不时的挥洒手中的雁翎刀,精准的将刀尖刺在飞蝗锤嶙峋的棱角上,借力打力,最终将势大力沉的飞蝗锤挑飞。
这是逆天的战绩!
神兵一转境对神兵三转境,足足两转差距,这在神兵大陆,堪称极其经典的以小搏大,以弱斗强,足以自傲!
这或许是花仙子秦惜花的“万花步”独步天下,兼之秦风天资俊秀,竟然以神兵一转境的修为,借助大树和粗藤牵伴住一似回旋镖般左盘右旋如影随形的飞蝗锤,挥洒神兵雁翎刀,就能轻松游斗神兵三转境的高手,挑落势大力沉的飞蝗锤,资质俊秀若斯,绝对是百里挑下!
青风堡的少年英雄,无出其右。
飞锤未中,这更加激怒了秦烈,暴喝连连,迈步冲入小树林,不断祭起飞蝗锤穷追猛打,摧折大树粗藤无数,激起林中走兽狂奔,飞鸟蹿空,声势惊人。
恨乌及乌!
我看着几乎反目成仇的亲兄弟,瘦弱的秦风在我左眼的瞳孔中越来越高大,壮硕的秦烈在我右眼的瞳孔中越来越渺小。
我担忧秦风的安危,紧随秦烈之后,小胳膊小腿在坑坑洼洼的房前蹿动,如狼崽似幼狮,同样蹿入了我家侧后方的小树林。
通过两人争锋之余的争执,我也进一步知晓了在我昏迷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当我约略知道了一些事情的起末,没有人能够想到我稚嫩的胸膛有多么愤怒,哪怕我后来挣扎着活了上万年,或许是上百万年,跨越了万花筒似的无尽多维空间,历尽劫波,阅人无数,却再也没有见过比秦烈更傻叉的堂兄。
如果这是我心中的恶,亦或是人类蒙昧的错,阿弥陀佛,我愿在佛前叩首,一亿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