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一个低能儿,真相是那么的残酷!
因为,我一生都没有整明白一个问题:
为什么母亲足足怀了我一百年,我十四岁的姐姐却在院中的桃树下舞剑,剑势飘渺,卷起千百朵桃花缤纷盘旋,煞是好看!
艰难的爬上红帐红枕的红木大床,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仿佛已经用尽了平生的力气,软软的靠在卷起的红被上,疲惫的眼神透露出几许期盼,几分不安。
她已经怀孕一百年了,就要生了,却老是梦见自己怀了一把冰凉的刀。
这事在很正常!
在这个奇妙的世界,每一个新生的婴儿降临都会伴生一件神兵,那是一扇通往奇异世界的门,光怪陆离。
比如,吴梦琛怀她女儿的时候,总能梦见天香影里,一朵花瓣飘飘悠悠地降落凡尘,直入凤阁龙楼。
十四年前,秦惜花出生之时,异香满室,有凤来仪,化作一位红唇夺目细眉婀娜的妇人模样,神秘优雅的径自入室,抱起襁褓之中的婴儿,附耳低言道:“花仙子!花仙子!妖如桃,秾如李,秀如菊,逸如梅、芳如兰,洁如莲,你为群芳吐气,已经足足历练到第七世,愿你这一世别再沉沦汩没了”。
话讫,转身离去,摆动的双臂瞬间化作宽大惊人的翅膀,摇摆的裙踞刹那化作七彩的尾翼,直上蓝天,绕城三匝,凤啸悠悠,千载遗响。
但是,令吴梦琛不安的是,这次怀孕,在梦境的天空里,入目全是血光,一刀横空,寒光凛冽,大地上流血飘橹,万千将士血染征袍。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汗水濡湿的鬓角上,她将春衫卷起,几缕阳光瞬间照射在她大得不象话的肚子上,将弯弯曲曲的蓝色血管和凹凸不平的妊娠纹纵横切割,光与暗的交影令人触目惊心。
胎儿正在不安分的踢动,震颤得她的肚皮漾起微风掠过港湾般的涟渏,一声忍不住的嚎叫终于冲出喉咙,冲出窗棂,冲入院中桃树下身姿宛转、剑若惊鸿、卷起百朵、千朵、万朵桃花缤纷盘旋的秦惜花耳中。
秦惜花十四岁了,出落得高挑秀媚, 她听到母亲的嚎叫,当即收起缀满繁复花影的,皓臂轻抬,拭了拭额角的香汗,双手撩起裙裾,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腿,极为修长。
她迈动洁白修长的双腿,登登登的奔向虚掩的厢房门,衣袂飘飘,蓓蕾般绽放的胸膛起伏颠簸,显得青春、矫健、狂野。
突然,她的奔行之势一顿,两只洁白的大耳朵竖起来,侧耳细听,听得大门的门环被人轻轻的叩击。
门环叩击的声音极轻极微,但这显然没有逃过她敏锐的听觉。
秦惜花怔了怔,没有去管到访的客人,而是继续前奔,径自推门而入,只见母亲双眼圆睁,双手紧紧地拽扯着床单,一副揪心揪肝的样子,扑到床前,急切地喊了一声“娘!”抬手掠了掠母亲被汗水濡湿的鬓发,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又无力的闭上,凄然一笑。
吴梦琛双眼血丝密布,有气无力地说道:“惜花,娘感觉要临盆了,你给娘拿把剪刀,消消毒,再想法给娘找点草木灰来撒在床上……”
秦惜花将母亲斜倚的身子扶了扶,将她褪得零乱的春衫整了整,忧心忡忡的望着母亲急剧震颤的肚皮,蓦然想起父亲弯腰俯在母亲肚子上,笑眯眯的聆听胎儿动静的往昔时光,再也忍不住,寒潭般清彻的双眸泛起粼粼波光,又怕自己的感伤勾起母亲的伤感,她竭力忍住,不让泪水涌出来,当即扭身站起,径自寻来剪刀纱布和托盘,摆放到床侧,掩门而出,这才嘤嘤啜泣开来。
她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抽泣,伴着大门外时不时响起的门环叩击声,肩膀一抽一抽的,半晌,始止住悲泣,到墙角寻见一个簸箕,挎在左胳膊上,右手提溜起一把小挖锄,这才径自走向大门,打开猫眼,谨慎的往外望去。
原来是矮脚乙郎正在外面碰门,他身边还跟着一位挤紧眼睛的老婆子,当即破涕一笑,掏出湖色熟罗手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痕,推开门道:“小乙哥,你来干什么?”
丘小乙天生一对即硬且冷的钢铁翅膀,小时候粉雕玉琢得就像天使一般,长大后却向鸟人转化,嘴吻突出,鼻如弯勾,双腿也明显比正常人短一截,除了双翅一展,飞上蓝天之后显得威风凛凛之外,平日里,并扰翅膀站在哪儿,和一个形容狰狞的鸟人没什么两样。
这个鸟人年方十五,比秦惜花大一岁,两人也算竹马青梅,从小一起疯玩长大。
不过,当柔软浅淡的胡须爬上丘小乙的嘴唇之后,这个鸟人不知什么原因,开始有意避见如花似玉落落大方的秦惜花。
时隔半年,再次见到秦惜花,丘小乙神情为之一紧,有些腼腆有些羞涩,一如邻家大男孩。
他指着身边的老婆子,道:“惜花,听说你们娘俩处境很艰难,但没有想到艰难到这种地步……这不,我找来了接生婆郭大娘!”
母亲怀了我整整一百年,我一直昏昏沉沉,直到今天,一道微光在我混沌般的胎盘内闪烁,长长短短的闪烁,好似一群群萤火虫儿点亮暗沉沉的夜,很快,飞上苍穹,化作满天繁星。
无尽群星在我混沌的身体中依次点亮,将我的身体衬托得仿佛云海星空一般。
于是,我翻滚着向那短暂而又漫长的生命通道奔去。
万幸,我翻滚的身体碰到那扇通往新世界的门时,没有脚先出来,而是如同“共工发横,去盔撞向了不周山”一般,然后,我就头前脚后,像一枚出膛的炮弹般冲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浑身灵光大放,灵觉敏锐,能听到母亲浑身的肋骨都在劈劈啪啪的炸裂,还有那一声余音绕梁戛然而止的痛呼。
伴着一股血泉,我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感觉自己就像一粒尘埃降生在这颗星球之上,渺小而又脆弱,孤单而又满溢着依恋。
乍然离开母亲孕育星球一般的肚腹,我发出了一声响亮的仓惶啼哭,声音之宏亮,不亚于殒石撞地球,但是没有人理我,母亲已然昏迷不醒。
我感到恐惧,感到绝望,我想拽着脐带回到母亲温暧的肚腹,但我的小胳膊小腿没有力量。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愿时光能倒流,让我回归母体,渐至于无,最终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
因为,在哪一刻,我深深的意识到,我的降生,就代表着我终将死去,不论我挣扎着能活多少万年,我依然还是会死去。
我怕,我怕这红尘一生的牵绊终将压碎我孱弱的胸膛,还有脆弱的神经,如负青山。
我们可以什么都不怕,唯有“辜负”二字,拷问良心,难以承受。
比如我的父亲,《灵枢天年》讲:人之始生,以母为基,以父为楯”,在这奇异的神兵大陆亦是如此,我的身体来源于父母的结合,禀赋却源于先天。
我的禀赋是什么,我还不知道,那与伴我而生的神兵有关。
但我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母亲昏迷不醒;父亲的气息更是渺不可闻。
父亲,我哪如同童话故事中撒面包屑般指引我降临这颗星球的父亲,你又在哪里?
房间里寂静无声,除了母亲产道里依旧汩汩涌动的鲜血发出大江大河的澎湃声,还有墙上“跌笃跌笃”的钟声,我感觉这个世界静得让人发狂,再次大哭起来。
我的哭声一顿,感觉就跟天空裂开一道口子一般,伴着“咿呀”一声门响,只见乌黑的一团自门缝里滚进来,一双通明眼睛远远的盯着我,“嗥然”一声,直挺挺的立起来。
我更加恐惧了,哭声撕心裂肺,那乌云盖雪的猫却虎视眈眈的盯我半晌,突然身子一扑,迈动四爪,啪嗒啪嗒地向我走来,走出一股猛虎巡行山林的气势,看看近得前来,将身一蹿,腾空跃起,径自向床上血泊中的我扑来。
我浑身寒凛,手足发抖,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是穿云裂帛,然后,一道极细极细的泛着白边的黑线从我身体内迸出来,矫矫不群,细若发丝,惊如游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