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他说了很多。关于朱晨琳。
他先说起的是她的身世，父母意外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她在他所念的高中里，是最不起眼最贫穷的一个存在，却每次考试都能拿下第一名。却也因此招来很多非议，先是由嫉妒开始煽风点火，最后将她的身世联系到一起，对她冷嘲热讽。
面对这一切，她总是一言不发，默默忍受。她总是喜欢待在教室里，面对着成打成打的书本。她从来不笑，因为很少有人会对她友好地微笑。可是每当有同学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总是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就算那个人也是平日里嘲讽她的人。她会对那个人轻轻地笑着。其实她笑起来真的很美，大大的眼睛，流转着光，像是会说话。
她并不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却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
她和他的命运是截然不同的。他是王，是被太多光环围绕着的王，是完美的化身，是全校最最受欢迎的校草。他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那样不起眼的一个女生。就算身边的男生们偶尔会提起这个贫穷女孩，他也是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们的谈话。
他对她的印象，只是每次在成绩公布榜上，他都是在本年级前三名，而她的名字，永远被印在下一个年级的第一名处。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全校表彰大会上，那次他考了年级第一，和她并排一起走上领奖台。他气宇轩昂，自信满满，引来台下一片尖叫。她却是默默地走在身后，抿唇颔首。
那次的遇见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印象。直到有一次，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本校几个女生拦截下来，扬言说要教训她。在第一只拳头落下来之前，他出现了，迅速将那只袭向她的拳头打掉。女生们看到是莫彦城学长，吓得一溜烟全部跑掉。
她只是轻轻地笑着跟他道谢。他第一次看到她笑了，他觉得那很美好，是他这辈子没有遇见过的美好，单纯，干净。她为什么总是默默地忍受这一切？为什么被欺负了还不会哭？他的心被她眼中隐忍的坚强揪得一阵紧。
之后他们总是遇见。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她总是对他安静地笑着，那样美好的笑容，让他觉得不像是尘世间的东西，美得不真实。他很想留住这样的笑容，很想保护这样的笑容，保护她。
然后他们的交集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他开始会为她多带一份早餐，开始会在放学的时候刻意地去留意她的身影，开始借以讨论问题的理由去找她。以此种种。
有一次她将自己烤好的曲奇饼带去给他，被几个女生拦截下来，将那袋饼干踩碎。她愣住了，她感到很害怕，就像自己的心被踩碎了一样。然后他出现了，他什么也没想，当头给了那个女生一拳。是女生，是他第一次打女生。学生时代的他是毛躁的，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大男孩。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不是因为受到了欺负，而是因为没能把饼干带给他。他无奈地揉着她顺滑的头发，几乎是笑着说了句“笨蛋”。
之后他们的传闻像是炸开的油锅般轰轰烈烈，在整个校园内像是因特网般快速传播，校园王子莫彦城和贫民女孩朱晨琳之间的绯闻，无论是谁都会对此产生兴趣。
之后又有更多的人找她麻烦，直到她厌烦，直到她暴走，直到她觉得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要因为他而扭曲，她不甘心。她终于对他开口“非常谢谢莫学长一直以来的帮助，可是晨琳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来往为好，这是对你好，也是对我好。”
那一天他只觉得心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无法缝合地痛。他在学校里惹了那么大的绯闻，老师当然是通知了他的父亲，父亲告诉他，他们是名门望族，他身上肩负着家族的责任，希望他懂得什么不该做。
他是个孝子，父亲的安排和教训从来都不会违抗。所以他开始远离她，专心做自己的事，回到自己的世界。过了不久，他仍然还是校园的焦点，她却重新回到了那个平凡的位置。
直到他毕业，离开那所高中，进了沪大。第二年，她也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沪大，他谨记父亲的教训，虽然也交过不少的女友，却一直将她放在心里。
直到他即将大学毕业，九年前的那个黄昏。
那一年她大二，奶奶离开了人世。她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
奶奶逝世的那个傍晚，她哭天喊地，撕心裂肺，在大街上毫无目的地狂奔。她不在乎过往行人对她厉声的唾骂，她不在乎行人嘲讽的目光，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没有未来了。
就是在那个绝望的黄昏，她遇见了他。
莫彦城。
她确确实实就是那个快要溺水身亡的人，而他是她生命尽头的那根救命稻草。他是她的救赎。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朱晨琳，我不允许你轻生。”
他无可救药地想要保护她，他想将她从绝望中拯救出来。然后他努力地说服了父亲，和她在一起。
他们一起快乐地生活了四年，去过很多的游乐场，看多很多的电影，看遍祖国的风景，赏过千篇一律的日出日落。
直到第四年，她被查出了肺癌，是晚期。直到第五年的春天，在初梅开放之间，她纤瘦的小手从他温暖的掌心中滑落下来，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开始癫狂，他将自己灌醉在酒吧里三天三夜，然后被抬到医院里打了两天的点滴。他只觉得心死了，无可挽回。然后他逃了，他没有办法面对这个到处都存在她的身影的地方，他没有办法忍受，物是人非的痛苦。
直到三年后他以为他忘记了她，他回来了。他长大了很多，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毛躁的少年，变得成熟稳重了。却还是无法将她全然忘记。
直到后来，他回国那一天，在时代广场大屏幕上看到了那张纯净甜美的笑脸。
直到他在高尔夫球场上遇见了另外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一脸无畏地指责他自私的行为。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和那个女孩又再次相遇了，相遇在不夜城夜店里，相遇在沪大校园里，一待就待了一整天，那个女孩如此美丽，如此聪明，如此善良。她打破了他沉死下去的世界，虽然不是什么很大的触动，但是它终究有了回声。
她是他的救赎。
直到他不知道怎么的，跟那个女孩的交集开始变得频繁，她总会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占据他全部的视线，全部的思维。
直到他不知不觉地爱上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只是就这样爱上了她。
故事结束了。
莫彦城揽着蔷薇的腰坐在沙发上，她没有回过神来，他也沉默下去，良久沉浸地在炽烈的回忆中，像水中晕染开的血团。
空气中很安静，安静到听得到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蔷薇轻叹口气，伸手搂紧了彦城。她心疼他，她心疼他有那样一个沉重过去，有那样一个沉重深爱过的人。那次他醉酒时发出的那几个音节，明明就是“晨琳”啊。
原来他没有去美国留学的理由，是因为那一年他再次遇见了她，给了她永远保护的承诺。
原来方越对她说，要彦城爱上一个人很难，因为他不敢爱。因为他曾经把心这样完整地交给过另外一个女孩，并且承诺永远，可是最后却是一这样一种连挽回都没有资格的方式结束。他连等待都无法等待。他的心已经在晨琳永远离开的时候变得破碎不堪，所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自己一点一点地将它缝合了。
说不生气是假的，说没有醋意是假的，说不嫉妒他在说起朱晨琳是那样温柔的语气也是假的，说不羡慕朱晨琳在过去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可以跟他朝夕相处还是假的。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内心深处缓缓涌来的痛，她真的很痛心。
蔷薇起身紧紧地搂住莫彦城的头，将他抱进怀中。他安静地闭着眼睛，依赖在她的臂弯中。半晌，蔷薇轻轻地开口道：“我在这里。”
莫彦城窝在她的怀里，不说话。
“那……如果朱晨琳还在，我是不是就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机会了？”蔷薇认真地开口问道。
莫彦城的喉结动了动，才说道：“是。”
他没有骗她，没有犹豫，诚实认真得可怕。早知道会是这样。如果朱晨琳没有死，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相亲相爱，直到永远，她也永远无法遇见他。所以她不难过，她轻轻地笑了。
莫彦城稍稍仰起脸来，开口道：“蔷薇，你是你，现在我爱的是你。”然后他紧紧地握住蔷薇的手，将它缓缓移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有力地压了下去。
“彦城，虽然我不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相信，我会比她更爱你。”她的语气笃定得没有一丝杂质。
他当然相信她。
然后，蔷薇随即换了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捧着他的脸对他说：“可是我也会吃醋，以后我不想听你在我面前提她。”
“……是。”
“也不准再提你其他的前女友！”
“……是。”
ii.
凌晨三点。
莫彦城迷糊中感觉到怀里的落空，他迷离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空荡荡的大床。他的心不安地抖动了一下，随即抬头向屋内望去。
屋内很暗，只有窗帘未拉上的落地窗前洒着一片清冽的月光，蔷薇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动不动，他只看得到她的侧脸，宛若下凡的女神。
莫彦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睡衣披上，慢慢地走到蔷薇身边，轻轻地唤她：“蔷薇？”
蔷薇一怔，抬头向他看去，月色下，他看到了她脸上干涸的泪腺。蔷薇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惊醒你了吗？”
莫彦城在她面前蹲下，裹住她的小手，心里一惊，室内暖气很充足，她的手却是如此冰凉。他抬眼凝视她的眸子，问她：“怎么了，睡不着？”
蔷薇垂下眼，没有做声。
晚上他们温存之后莫彦城很快睡去，蔷薇却就此睡不着了，满眼都是关于朱晨琳的事。她拿出手机随意翻翻，却正好看到妍熙给她发消息，她心不在焉地回了她几句，终是按捺不住地问了她，有没有朱晨琳的照片。
妍熙大惊，没想到她哥哥这么快就把事情告诉了她。再三犹豫之后，她回复了蔷薇说，晨琳姐的照片不太好找，她过世以后爸爸为了不让哥哥伤心，对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做了谨慎清理，哥哥之前有一个微博账号有很多她的照片，不过他去德国以后就注销了。
蔷薇等了很久，妍熙才终于找到了一张朱晨琳的照片，发给了她。
蔷薇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出了很久的神，心隐忍有些痛觉。
照片中的女孩留着黑色齐肩头发，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很是乖巧文静。照片中的她应该是在一处室内自拍，轻轻地笑着，圆润的脸上带着浅浅的酒窝。她在开始治疗之前是不瘦的，莫彦城把她照顾得很好。
虽然不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却是一个非常纯净的女孩。
这就是莫彦城曾经那么深爱过的人啊。蔷薇注视着朱晨琳的脸，模糊了双眼。
见她许久不做声，莫彦城抬起手将她掉下来的头发扶向耳后，轻轻地问她：“是不是我跟你说的话有点多，你没办法接受？”
蔷薇终于抬头看他，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硬朗的脸庞，一遍又一遍，然后她突然用力地抱住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彦城，我的彦城啊……”
莫彦城一怔，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温柔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经历那么多痛苦，你怎么能熬过那段时间啊……”
莫彦城搂紧她，对她说：“你不知道吗，因为有了你啊，我在德国的时候从来没有笑过，几乎每天都会梦到晨琳，三天两头就会做噩梦。后来遇见了你，你渐渐地出现在我的梦里，虽然我也是到了很后来才想起来。”
“为什么要让你受那么多苦，为什么你高中的时候遇见的人不是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到他心都碎了，他说：“傻瓜，我高中的时候你还是只是个在念幼儿园的小鬼，可能都还在尿床。”
“为什么我不能再早出生几年和你一样大……”
“蔷薇，”他轻唤了她的名字，放开她，看着她满脸泪水委屈的脸，肯定地告诉她，“感情从来就没有如果，如果当年我遇见的是你，我可能也不会爱你。我注定在这一年遇见你，那我就从这一年开始爱你，如果你觉得我们遇见得太晚，那我就活得久一点，爱你爱得久一点。”
他如此认真的语气，却是逗笑了她。蔷薇注视着他的眸子，小声地问他：“你会不会像爱她一样爱我？”
她的语气如此之酸，莫彦城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子，告诉她：“我会比爱她更爱你。”
却是实话。
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来好好爱她。
泪水再一次无法控制地涌了出去，这一次却是幸福的泪水。蔷薇边哭边笑着跟他说：“这周末我父母来沪城看我，我就告诉他们我和你的事，然后看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带你到家里吃个饭。”
莫彦城笑了，说：“好。”
他们继续这样注视了彼此一会儿。直到他说：“我们回去睡觉了好吗？”
她点点头。
然后他将她横抱起来走回床上，用力地抱紧她，缓缓闭上眼。她枕着他的臂弯，呼吸着身边溢满的他的气息，安然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噜！文文写到这里，也是第一个阶段终于圆满了~皆大欢喜~
阿光今天也刚刚好旅游回来。
下一章是两年后。前方高能虐狗，望单身的天使们做好准备！【阿光也是
为了让天使们感受到时间的推进，阿光决定停更两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是因为。。。阿光的存稿用完了，从今天起得开始码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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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皇者天下](/cover/108/108979/108979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