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后,天上已经开始下着滂沱大雨。雨猛力地砸下来,砸得路上偶偶几个的行人大油伞绕着圈地倾斜。
土泥道已经被雨水砸出了一个大坑来,马车经过时,马蹄踩出飞溅灰土水,而后面的木板车大半个车轮很不幸地恰巧陷入那个坑中。
“他奶奶。老子今天是倒了什么霉运了。”
木板车上载重太多,马车前的那匹马跑得正健,后面突然不动,它又拉不动,一个踉跄,马也摔了。
马车的主人是个半老头子,被木板车的震动惊吓得不清。在一声马叫悲鸣后,他颤颤巍巍地撩开木板车上的帘子,不断低声叫骂道。
雨势不减,如豆般砸下来。
可以想象一下,天上砸豆子是什么感觉。豆子砸下来,痛是痛了点,但捡起来好歹能吃,能安抚一下人们受伤的心灵。可这雨偏偏不是豆子,连绵不断,只能越砸人越烦。
土泥道上本是没什么没有什么行人经过的,更没有什么马车。方才那陷入泥坑的马车一顿的时间,本来寥寥的行人都走得远远消失了身影。一时间这道上,空空只有一马车尴尬停驻。
“果然是背时,昨夜挨了那老婆娘的骂,真是背时。”
马车的主人反复神神叨叨地骂着人,他磨磨蹭蹭地先将一只脚伸出木板车,再费力地撑开一个棕泥色的油伞。苍老的双脚打着颤颤站在泥地上,示意性挽着的裤脚在站后地不一会儿就陷到了泥土的面上。
“真是见了鬼了!”马车主人骂声不断,还没有走几步,自己的脚都陷入了泥土两分,真是叫人不爽快,让烦上加饭。
“刷刷刷。”雨中有不断点地的声音传来,是向着这边前来。
马车主人将伞斜在地上,自己抛开掩蔽,索性就不断拔着脚,一步又一步费力地向前走。
“刷刷刷。”极速的点地声不断,却又被大雨冲刷掉。那脚步声不大,故而马车主人耳朵快要贴地了都不能听到。
那样极速的,匆忙的,杂乱的,飞奔向这边的脚步声……
那不是一个人的,是一群人的。
“刷!”
马车主人还在研究车轮问题,一个飞速的黑影便快速地闪了过去。黑衣在雨水中带着点绿色荧光,一下子吸引了车主人的视线。
“小伙子!”车主人瞧见了那个背影,招手大吼道,“停下来帮帮老爷子忙!”
“刷!”又是一个黑影蹿过,想来应当是听到了老爷子的话,却不停下来帮忙。脚步飞点,后头这黑影蹿得似乎比上一个更快。
见到两个黑影根本不搭理他,马车主人悻悻地收了手。正想感慨一下世态炎凉人心淡薄,“刷刷刷”,又是几下,几个黑衣从老爷子的身侧快速掠过。
起身的马受到了惊吓,前蹄抬起嘶鸣了起来。老爷子吓得缩了缩手,不明状况地转身去抓着伞,要抓着回到木板车上。
“这……这……”雨水冰冷,老爷子被冻的不清,哆哆嗦嗦好久才转身。
“刷。”
老爷子看到了冰冷的锋刃,泛着雨水晶莹的冷光,还有一大群黑色服饰点地而来的人。
刀锋挥斩,在冰冷的雨水中扬起斩落。接着,有冰冷的血水逆着雨水喷涌出。木板车前,一个头颅飞起撞击马背,又被弹回来咕噜咕噜到了木板车地下带着,陷入了泥土中。
一个苍老的身体还半跪在木板车前,立了半天,咚一声撞在木板车最前的横栏上,恰巧被大油伞挡住。
“女月,这般杀人真的好”
匆匆过去的一群黑衣人,中间一男人对着拔刀斩杀那马车主人的高挑人影道。
“主子说过,凡所见之人,接连斩杀,一个不留。”最前面的高挑黑衣人还持着杀人的刀,是个女子,说话冰冷,她将刀旋转两圈,见刀上的血迹已经完全被雨水冲刷掉,旋即转刀入鞘。
“可是,主人这样,属下觉得,不免太过于……”那个男子在不断点地中有些迟疑,迟疑了好久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
雨水声大,而男子的声音微小。为首的女子蹙着眉听完男子的话,刀又抽了出来,寒光一闪,直指那男子的脖子。点地,溅水花,女子的步伐骤然顿住,引得后面跟随的人也纷纷止住脚步。
“事到如今,杀了这么多人,现在才方知厌倦了吗”女子淡唇吐寒气,对着那说话的男人,目中瞬间杀气重重。
“我……我……”被刀刃指着的那男子唇齿瞬间打颤,口舌若同搅合在了一起般,半天哆嗦不出一个字。
雨砸下,将土泥道旁的夹道绿树砸得枝叶弯曲,头都抬不起来。接着还有风,卷过这土泥道,卷来一阵泥土带雨的清新香气。
一众人在雨中行路甚久,浑身衣衫早已尽湿,如今被冷风一吹,冷意瞬间从周身四面八方袭上心头。
刀刃不动地蹲在那个地方,女子不说话,男子亦不说话,周围的人停下来静等着女子下一步行动,无人出口说话相劝,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刷刷刷。”轻微的飞速点地步伐又到了回来,容在这雨水中,虽然轻细,但这一众黑衣人无不听到了那样的声音。
“女月!前方!”
有一男子澈而厚的声音从树林后急急传来,带着笑意与怒气。
刀尖还顿在男子的脖颈上,却在树林里那男人大叫声响起时瞬间偏转。叫做女月的女子,腿脚弓起,蓄足了力,若一尖速的羽箭快速向着身侧蹿去。
一个带着绿幽幽光芒的黑影蹿到视线内,那黑衣蹿得急,并没有注意到攻过来的女子。
雨水声大,女月手中的大刀挥动了下来。
“哎哟哎哟!好险!”黑影一个踉跄,恰好躲过了女子无情地一劈。绿光一顿,自己停了下来。拍着胸膛,大声喘气。
“我说我说,大莽撞牛!怎么停下来了!快跑快跑啊!”黑影并不是一个人,黑影是两个人合在一起成的一团影。
被大汉扛着的是一个年少的小伙子,不到弱冠之年,脾气爆地直敲击扛着他的大汉那胸膛。
“万长生,你别给老子瞎闹!老子累得很!”
扛着小伙子的人,和被扛着的人正是铁牛战同万长生。
铁牛战性子本是不好,在雨水中前行就是让他烦心,扛着一个人飞走了几个时辰更是让他气得直发抖,如今被念叨着赶快跑还被锤了两下,大汉暴露的引火线差点就被剪断。
“哼,狂奔如此之久,是累得发毛了吗”树林间又是一黑影窜了出来,看上去是小小一坨,却在点地蹲下之时极速增大,成一高大男子形象。那男子语言冷冷,是没什么感情。
女月冷刀不收,站在那男人旁,刀尖还是指着仿佛闹了内讧的铁牛战、万长生二人。
“糟了!小家伙,你这么一闹,我们都跑不掉了!”铁牛战嗅到了杀气,整个人又不自在起来。
万长生转了转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那坏人围了过来。原来,是在铁万二人闹矛盾的那稍稍一刻,这行人悄无声息将他们包围。
切,还真是会找漏空子。
这一群人围了过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万长生埋着头,想铁牛战嘀嘀咕咕了两句,铁大汉却蹙眉不语,将随身带的两个小包裹打开了来。手掏出反抗的武器,是两个银亮亮的小铁锤。
“闻徒。”女月见着大汉掏出武器,对着身边男子示意,是有些不明之意。
“哼”名为闻徒的男子笑了,盯了盯一会儿大汉黑衣里藏得一份幽冥绿意,再瞧了瞧大汉在雨水中坚毅的面庞,还有被扛着的那小家伙张牙舞爪的姿势。
手一招,闻徒面无表情:“杀!”
“杀!”
周围的黑衣人一股脑地全冲了上来,泥水四处飞溅。
“奶奶的!还真来啊”拿着两个小铁锤当防御,大汉却觉得手足无措,他干吼了两声“啊”,却瞧着逐渐逼近的黑衣人心里发了毛。在这么冰冷的雨水中,大汉的额头生了点点汗。
滂沱不绝雨,一行人均举着剑压进,肩头的小家伙咬着牙,微敲着大汉的肩膀。女月在靠近,闻徒亦在靠近,铁牛战自知自己寡不敌众,冰冷的手开始紧张地滚烫起来。
目光再到了自己腰间撇的那一支幽绿,大汉心中猛然一抖。
这群黑衣人,苦苦追逐他几百里,为的就是他腰杆间悬的这一物。为了保全这一物,他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家伙狂奔了如此之久,到了现在,比什么犬马还要操劳,累得他真是想杀两个人来解气。
哼,这东西,虽不愿,但的确是他费心费力保下的,怎么可以交给他们,甚至怎么可以,让自己丧命!
心在一瞬冰冷的大汉心又灼热了起来,只听见铁牛战一声大吼,粗脚狠狠地踩上这土泥地,整个人力量爆发蹿飞了起来。黑衣人一怔,那黑衣便正巧过了那一圈黑衣人的一个空隙,飞也似地逃走。
“追!”
大汉又逃,却逃得不远,几步可以追上。那些黑衣人心中一怒,赶忙几步追了上去。
能够感受到铁牛战的劳累,这个强壮的大汉,踉踉跄跄,是行地越来越慢。一个体力还算充沛的黑影飞速向着逃跑的铁牛战攻来,好不容易逃脱了一局,这下,又眼见着尖锐的锋芒直刺大汉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