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小雪，地上泥泞又湿滑。三个刚刚半夜逃出学校的高中生骑着车子在路上互相打闹。一个矮胖的男孩把另一个瘦高个推得车子一歪，差点钻进路边的泥地里。矮胖子得手后立刻加快了速度，嘻嘻哈哈跑远了。瘦高个扶正了车子，正准备追上去报仇，突然眼前的情境把他吸引住了。
他把车子扔到一边，向路边的泥地中走去。另外两个人也发现了异常，“嘿，看什么呢？”已经弓着腰走在泥地里的瘦高个招招手，“你们快过来。”
矮胖子和另一个高中生不明就里，也把车停在了路边，向泥地里走过去。面前的事物让三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在泥地上艰难地爬行。地上拖出来一道血痕。他手指陷入泥土里，鲜血和泥水搅和在一起，让人看得更加触目惊心。
在草地爬行的男人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他茫然地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个男孩，又继续向前爬去。他的前面是一条没有冻结实的小河，水流冲刷着河边的冰凌。
瘦高个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矮胖子赶紧按住他，“你脑子秀逗啦，要是公安局知道了，咱们就麻烦了。”瘦高个不服气，“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关我们是什么事？”
瘦高个和矮胖子争吵的时候，另一个高中生掏出手机，闪光灯在黑暗的路边亮出了一瞬间的白昼。高中生对着男人照了几张照片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们两个都别吵了。他说的没错，就算人不是我们杀的，可警察问起来也是一堆麻烦事，我们翻出学校的事非让全校知道了不可。赶紧走吧，就当没看见。”瘦高个不忍心地说：“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怎么救？你看他血流了一地，肠子都拖出来了。送到医院也救不活。”
草地上的男人已经没有力气继续爬了，高中生说得没错，他失血太多了，就算现在身处医院也不一定能救活。他忽然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喘息着，一张年轻又苍白的脸上神情复杂，他对后面的三个男孩说：“帮……个忙？”
三个人早就把他当死人了，这时候听到他说话都吓了一跳，大家退后了几步才战战兢兢地问：“你想干什么？”
“把……把我扔到……河里去。”男人说话断断续续，但口齿清楚。
三个男孩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对望一眼。
“干什么的？”
路边的另一头突然出现了一束手电光和一个粗壮男人的大叫声，把三个高中生吓了一大跳。他们二话不说，拔腿就跑。手电光也追了过来，三个男孩已经骑上车风驰电掣般地逃走了。
拿手电的粗壮男人夜里出来在河滩上钓鱼，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刚过来看看。等三个高中生逃走的时候，他用手电发现了躺在地上年轻人。他急忙掏出电话，打通了110。
“河边有人受伤了……我看到三个人跑了……”
受伤的年轻人转过身，一把抱住了男人大腿。打电话的男人吓了一跳，手机落在地上，听筒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询问，“你们在什么地方？……喂……喂……”
受伤的年轻人抱住男人的小腿，勉强一笑，“不要……报警，快把我……扔到河里……”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一歪晕了过去。
男人捡起了地上的电话，“我们在高速岔路边的……”
救护车呼啸地停在了医院门口，车门打开，医生把受伤的年轻人从车上抬了下来，推进了急救室。急救室的医生接手把他抬到手术台上，护士剪开年轻人的衣服，对他的伤口进行处理。一个护士突然叫道：“病人已经测不到心跳血压了！”
“一毫克肾上腺素，静脉注射。”一支针头扎进了年轻人的臂弯。
仪表上出现微弱地跳动后，又离开变成了一条直线。
“准备复苏！”
护士推来了电击复苏设备，主治医生叫道：“100焦耳！”
“100焦耳，充电完毕。”护士操作着机器。
“让开。”主治医生摩擦了两个电击，然后按在年轻人的胸口上，强大的电流立刻把他电得身体绷直。医生侧过脸去看仪器屏幕，平静的电波出现了起伏，但接着又归于平静。
“200焦耳，再来。”
“200焦耳，充电完毕。”
仪表的电波终于出现了规则的波动，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护士为主治医生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伸手想要摘下氧气面罩，主治医生发现了他的意图，帮他摘下来面罩。男人发白的嘴唇，颤颤巍巍地说着什么。
主治医生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了一张俏丽的脸孔，只有二十多岁，看上去和床上的年轻人年纪相仿。她贴近年轻人泥污和鲜血模糊的脸旁问：“你想说什么？”年轻人含糊不清地说：“你……真漂亮！”
女医生诧异地看着年轻人，年轻人报以微笑。她打量年轻人，不知说什么好。年轻人缓缓地抓住了手臂上正在输血的输血管和仪器探头，一把扯了下来，突然从病床上站了起来。急救室的医生护士还没缓过神来，他已经推开身边的护士踉跄地逃出了急救室。护士和医生都愣了三秒钟，谁也没想到一个刚刚从死亡线拉回来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女医生第一个回过神，她大叫道：“还楞什么？赶紧追回来！”
医生护士都追了出去。输血的的血袋掉在了地上，一滩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年轻人跌跌撞撞地穿过医院走廊，在没有人值守的医务室了拿了一件白大褂穿在身上。他像逃跑的猎物一样，掩饰着自己的行踪。急救室的医生们跑出来都冲向了医院大门，谁也没有想到年轻人并未离开，而是走到电梯口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在空荡荡的电梯里，他疼得撕牙咧嘴，用手捂着还没完全缝合就又开始撕裂的伤口。鲜血渗透出来，在电梯地板上滴出来一大片血迹。忽然，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了，一个值班医生站在门口。年轻人的白大褂已经染成了血红，值班医生手里的记事簿也掉在了地上。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年轻人按下了关门键，“对……不起，等下一班吧！”
他坐着电梯直达顶层，然后又从楼梯通道走上了医院天台，他伸手扶在门扉上，在门把手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值班医生跑得了医院广播站对着麦克风聒噪起来：“王大夫，你的病人爬到顶楼了。”
女医生带着几个护士医生，追到了顶楼。在楼梯通道的尽头，她看到了门把手上的血手印。她小心地推开门，走上天台。在城市灯火的映衬下，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天台的边缘。
“不要做傻事！”女医生大叫。
年轻人回过头来，脸上挂着笑容。
“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再说。”女医生靠近边缘，试图劝说他。
“我从前是做过一些傻事，但现在不会了。”年轻人看着女医生说，“再见，王静怡。”说完他闭上眼睛就准备跳下去。
女医生听到年轻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她急忙大叫，“别跳，等等！等等！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父母。”
年轻人睁开眼睛，笑了起来，“这两句听着像电视剧的台词。”
天台上寒冷的夜风吹动着女医生发丝，她急切地想要让年轻人离开危险的边缘，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低头看自己的衣襟。今天她的白大褂上并没有挂工牌，那个年轻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这个疑问只在她脑海里停留了半秒，她立刻想到了话题，“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赵平生。”年轻人微笑地说。
“我想起来了，是你！”女医生一下认出了年轻人，但他没有给女医生思考的时间。
“sorry，我赶时间。”年轻人朝女医生眨了眨眼睛，突然纵身从天台上跳了下去。在跃入空中的一瞬间，他的脸上竟还挂着笑容。
…………
[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