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菊池赶紧迎上去,接过由佳里端着的托盘。由佳里一慌,托盘差点翮倒,吉敷竹史也赶紧过去帮忙。
“你就是由佳里吧多大了”菊池的态度非常和蔼。
“十四。”由佳里回答说。她的表情有些复杂,也许是觉得自己比同班同学都大一岁吧。对此菊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学习呢做署假作业”
“嗯。”
“由佳里学习成绩特别好,是吧”菊池问的都是跟侦査没有关系的问题。
由佳里笑了。吉敷竹史在她的笑容的某个瞬间看到了跟木山法子的相似之处。说不淸什么地方相似,好像就是一种危险的阴影。这种危险的阴影不是这孩子本身具有的,而是她的亲生母亲木山法子传染给她的。吉敷竹史心里涌起怜悯之情。
同时,吉敷竹史也明白菊池为什么变得这么话多了。原因很简单,面前这个由佳里,是他的梦中情人木山法子的女儿。
“好什么呀。”由佳里说。
“在班里从来都是第一名,能说不好吗”
由佳里喀嘻地笑了,看来是格开朗的孩子。
“我想问问木山秀之同学和小渊泽茂老师的事。”吉敷竹史直截了当地说。
由听了这话,表情马上变得忧郁不安起来。
菊池马上对她说:“这个问题别人已经问过好多遍了,都把你问烦了吧”
由佳里点了点头。
“可是,这位叔叔是特意从东京警视厅赶过来的刑警,你就再对他说一遍吧。”
由佳里又点了点头。吉敷竹史觉得菊池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爱情。
“小渊泽茂老师,是个什么样的老师”吉敷竹史开始问话了。
“待人和气,是个好老师,不过,靠不住。”由佳里态度非常冷淡。
“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制止那几个欺负秀之的学生”
“是。”
“老师还被那几个欺负秀之的学生打过脑袋,是不是”
“这种事情肯定有过,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
“那个欺负秀之的岩田雄治怎么样”
“长得又高又大,学习不好,不过,也有可爱的地方。”
“可爱的地方比如说”
“比如说脸。”
“脸他的脸长得可爱”
“嗯还有,对我也挺好的。”
“怎么对你好了”
“给我写信什么的。”
“什么信”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说老师的坏话,说同学的坏话。”
“他给你的信还有吗”
“没了,扔了。”
“他什么时候把信给你的”
“上课的时候。”
“哦。”
吉敷竹史沉默片刻,又问:“木山秀之怎么样”
“可好了。”由佳里带着兴奋说。
“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还可以吧。”
“你喜欢他吗”
由佳里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意思”
“随便问问,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吉敷竹史多少有点儿着慌。
由佳里瞪了吉敷竹史一眼。
“木山秀之自杀以后,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害怕。”
“没想别的”
由佳里不说话了,或者说是不想说话了。
“再说说小渊泽茂老师吧。”吉敷竹史说,“你党得有人恨他吗”
“当然有啦。木山秀之的爸爸妈妈,肯定都恨他,这还用问”
“哦,小渊泽茂老师是个遭人恨的人吗”
“那我怎么知道。”
“除了木山秀之的爸爸妈妈以外,还有恨小渊泽茂老师的人吗”
“这个吗我觉得应该没有。”
“你再想想嘛,真的没有了吗”
由佳里认真思考起来。那张小脸更像木山法子了。
“没有,那个老师,可滑头了。”
“滑头”
“办事圆滑,特别会处事。人们都这么说。”
“哦”吉敷竹史心想,作为一个班主任,跟自己班里有问题的学生的母亲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可说不上会处事。
这话跟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说,合适不合适呢吉敷竹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听说小渊泽茂老师跟岩田雄治的母亲关系很特别,你知道吗或者说,你听说过吗”
吉敷竹史对学生们怎么看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学生们的看法,也许对侦破这个案子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但是,就算有为了破案这个所谓的正当理由,对孩子产生的不良影响,也是不能否认的。亩敷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作为一个刑警,这种行为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不出所料,由佳里满脸疑惑,好像没听僅吉敷竹史的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吉敷竹史换了一个问法:“小渊泽茂老师是个招女人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也是由佳里难以理解的。她歪着头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看来这个初中二年级的女生,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好了好了,问了这么多竒怪的问题,真对不起。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由佳里转过头来看着吉敷竹史。
“为什么会有欺负人的事情发生呢欺负别人很有意思吗”
由佳里回答说:“可能是大家都感到心里憋闷,想发泄一下吧。”
“憋闷什么原因使大家感到憋闷呢”
“原因各有各的原因吧。”
“哦”吉敷竹史虽然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完全理解由佳里的话。
08
从鸟越镀金厂出来走到停车的地方,菊池突然大叫起来:“哎呀轮胎爆了”
左后轮的轮胎完全瘭了。菊池蹲在轮胎前检査了一下,回过头来对吉敷竹史说:“这是有人把气给放了”
“哦”吉敷竹史也在菊池身边蹲下,“真是被人放的吗”
“肯定是被人放的。你看,气门盖都没了。”菊池说。
吉敷竹史马上站起来四下观察,因为他觉得有人躲在暗处看着他们。
但是,夏日骄阳照耀下的胡同里,没有一个人影。除了树上的蝉鸣和鸟越镀金厂里微弱的机器声以外,也听不到脚步声。
也许是抻经过敏吧。吉敷竹史回到车边,只见菊池已经打开了后备箱,开始往外拿千斤顶和备用轮胎。
为什么要放了我们车的气呢目的是什么这种事情意味者什么呢吉敷竹史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淘气呗”菊池觉得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松。
可是,把警车轮胎的气放掉,有这么海气的吗
“这种事情常有吗”吉敷竹史问。
“没有,这是第一次。”菊池若无其事地回答说。说完把千斤顶放在车底下,准备把车顶起来换轮胎。
吉敷竹史走过去要帮忙的时候,忽然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
“朝鲜赤小灰在朱鹮418号列车的一等车厢里发现的蝴蝶。”吉敷竹史不由得想起了跟这种蝴蝶有关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种蝴蝶只栖息在岩手县的盛冈市周边,以及宫城县与山形县交界处的荒雄岳,还有会津若松附近,这些地方离上越新干线很远,可是,它却出现在奔驰在上越新干线的“朱鹮418号”列车里。
“吉敷竹史先生,您怎么啦快点儿卸螺栓啊等我把车顶起来就不好卸了。”
“哦,对不起”吉敷竹史赶紧停住纷乱的思绪,过去帮菊池卸轮胎。
“下一站去哪儿”换上备用轮胎钻进车里,菊池一边问吉敷竹史,一边把手放在了方向盘上。
“北上酒吧一带吧。在附近找几个人问问,了解一下岩田富美子跟小渊泽茂之间是怎么来往的。”
“您是想找北上酒吧周围的酒馆酒吧之类的小店吧现在去太早了,经营这种店的人都睡得很晚,现在还睡着呢。晚点儿再去吧。”菊池微笑着说道。
“也是,要不咱们去小渊泽茂家看看他太太”
“他太太现在不在盛冈。”
“去哪儿了”
“去向不明,也许是躲在亲戚家里吧。”
“是吗那就算了。找他的同事谈谈吧。”吉敷竹史沉吟着说。
“找学校的老师”
“对,跟他一起共事的老师。”
“好吧,打算先见谁”
“跟小渊泽茂关系比较好的那两位老师叫什么名宇来着”
“古川老师,中田老师。”
“谁跟他关系最好”
“古川老师吧。”
“那就去古川老师那儿吧。”
“好。”菊池发动了车子。
语文老师古川的家,古色古香,非常漂亮。院子里有一条石头铺就的小路,小路上刚刚泼过水。
菊池先进去跟主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头向吉敷竹史招手。具有责妇气质的古川太太把他们安排在客厅里坐好,转身去叫丈夫。
不一会儿,身穿和服的古川老师来到客厅,非常客气地对吉敷竹史和菊池说:“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古川老师五十多岁,个子不高,但很有风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满头银发,大背头。慢慢地在沙发上就座的时候,叫人想起古代南部部落的武将。
“这位是从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过来的吉敷竹史先生,负责侦査小渊泽茂老师的死亡事件。”
“您好我叫吉敷竹史,请多关照。”吉敷竹史起身行礼。
“您好我是古川。”
满头银发的古川背后,是非常讲究的日本式庭园,庭园里也刚刚泼过水。蝉鸣阵阵,微风吹过,挂在房橹下的风铃,发出淸澄的响声。
“那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小渊泽茂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您是指哪方面呢”
“是那种遭人恨的人吗”
古川马上予以否定:“他绝对不是那种遭人恨的人。”
“那么,他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
“正是。所以,我不认为会有人恨他。”
“学生的父母也不恨他”吉敷竹史进一步确认道。
“您是指木山秀之的父母吧怎么说呢,那叫做被误解而遭怨恨。”
“哦”吉敷竹史对这种富有挑战性的说法很感兴趣,往前探了探身子,“您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我认为,教师并没有保护每一个被欺负学生的义务。因为教师不是哪一个学生的保镖,也不是你们警察。如果必须承担这种义务的话,那就只能让体育大学毕业的年轻小伙子来当老师了。”
“哦但是,一个学生经常被打得头破血流,经常被抢走身上的零钱,作为班主任,多少采取一些措施的义务,能说没有吗”
“我的意思并不是一点儿都不管。但是,一个教室就是一个小社会。教室在学校的校园里,好像跟社会没有什么联系,其实每个教室都是社会的缩影。不可以这样说吗”古川老师面色凝重地说。
“也许可以这样说吧。”
“在街上,如果遭到流氓骚扰之类的事情,毎次都得去警察署找警察求助吗要是警察正好就在附近,当然要求助,可是,哪会有那么巧的事呢”
吉敷竹史不再说话了,他打算把这位古川老师的诡辩听完。
“钱包被小偷佾了,能埋怨警察不好吗钱包并不是警察偷的啊作为一般市民,不要什么事都找警察,也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教室里的情况也是如此。”
吉敷竹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您说的这些,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这跟所谓被误解而遭怨恨,又有什么关系呢警察可不会跟流氓一起,给一个还活得好好的市民举行什么葬礼”
古川一下子哑口无言了。他紧闭嘴唇,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这件事也许做得确实有些过分,但是,一个教师的难处,―般人是理解不了的。学生里面复杂着呢,连黑社会老大的后继者都有”
这时侯,古川太太用托盘端着几杯麦茶走进客厅,慢慢地把麦茶一杯一杯地放在茶几上,鞠了一个躬以后,慢慢退了出去。
“古川老师,我们到您家里来,不是来批评教师的。关于小渊泽茂老师的死亡事件,还有很多疑点,我们是为了解决这些疑点才来走访您的。”
“小渊泽茂老师的死有疑点”
“对。”
“您的意思是说,他不是自杀,是他杀”
“这种可能性很大。”
“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理由有很多,如果逐一说起来,那话就长了。古川老师,您一直认为他是自杀”
“是的,因为我想不到他杀的理由。”
这也不能说不符合逻辑,不过,所谓被误解而遭到的怨恨,能不能成为他杀的理由呢
“小渊泽茂老师在男女关系问题上,是不是有点儿不检点”吉敷竹史问道。
古川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您会问到这个问题。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一起死了,马上就会有人认为这个男人生前是个乱搞女人的家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小渊泽茂不是那种人。他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可以说万事认真。不论从跟人来往这方面来看,还是从人生观这方面来看,都非常认真。在女人问题上也是一样。那件事只能说是他着了魔,或者说是抵御不住岩田富美子的诱惑。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问题,他根本就不是那种能够引起女人注意的男人。”
听了古川的这些话,吉敷竹史总算理解了盛冈一中的老师们为什么要团结一致,跟以媒体为首的社会舆论做斗争了。他们有他们的道理。
“也就是说,小渊泽茂老师在男女关系问题上是清白的。”
“可以这么说。”
“他喜欢喝酒吗特别能喝吗”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特别能喝,一般吧。”
“除了北上以外,还常去别的酒吧喝酒吗”
“他基本上不去酒吧喝酒。想喝的时候,或者在我家,或者在他家,就在家里喝。我们这些当老师的,要是经常去那种地方大吃大喝,肯定会被人说三道四,所以呢,我们很少喝酒。”
吉敷竹史一边听一边点头,看样子这样谈下去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明白了。古川老师,还有一点,刚才您说,木山秀之的父母对小渊泽茂老师的怨恨,是由于误解引起的,不管是由于什么引起的,总归是有人恨他,这是不争的事实吧”
“我也不否认这是事实,就像出了交通事故,有人不恨撞死了自己亲人的司机,却恨警察。”
“我想问的是:除了木山夫妇以外,还有恨小渊泽茂的人吗”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
“请您再仔细想想。”
“比如说”
“比如说跟岩田富美子相好的另一个男人。”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刚才我也说过了,小渊泽茂基本上不在外面喝酒。”
“基本上不在外面喝酒那还跟一个酒吧的女老板一起自杀殉情”
“警察先生,您挺喜欢挖苦人的。”古川老师面带冷笑说。
“古川老师,难道不可以这样推论吗”
“您到底想把老师说成什么呢”
“古川老师,我想提醒您一下,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不是中学教师论,而是小渊泽茂的死亡事件,是自杀还是他杀。您刚才说的这些,难道不可以成为小渊泽茂不可能自杀的理论根据吗”
古川老师开始沉思起来。
“至少可以说,跟一个女人一起自杀殉情的可能性不大。难道不是这样吗”吉敷竹史又追问了一句。
“也许是这样的不,就是这么回事”古川说。
“我这里有一封信,是用文字处理机打的,是从死去的岩田富美子随身带的化妆包里找出来的。署名是小渊泽茂,说随信寄给岩田一张朱鹮418号列车的车票。您看看吧。”
古川把信接过来,左手扶着眼镜,非常认真地看起来。
“啊这封信是假的”古川抬起头来,十分肯定地说。
“您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小渊泽茂不可能写这样一封信。”
“可是,当时的他已经是四面楚歌,陷入了不得不自杀的绝境,应该是事实吧”
“他根本就不用文宇处理机”
“啊”
“我和他都讨厌文字处理机,所以都不用。如果他真的要写这样一封信的话,肯定是手写。”古川说着把信还给吉敷竹史,“假的,一定是别人盗用他的名宇写的。”
“肯定不是他写的”
“肯定不是他写的。”
吉敷竹史又把信装进口袋里:“如果不是他写的,就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圈套,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的所谓殉情是假象。这不是殉情,而是他杀”
“应该是这样的吧。”
吉敷竹史听古川这样说,稍微考虑了一下,对古川说:“最后一问题,这个”吉敷竹史打开公文包,从里边把在小渊泽茂尸体旁边发现的近松世话净琉璃全集拿了出来,“这是在小渊泽茂的尸体旁边发现的。您见过这本书吗”
满头银发的古川,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勉强把书接过去翻开一看,立刻说:“啊,这是我们学校图书室的书,这儿盖着章呢。”
“您怎么看”
古川的眼睛在眼镜片后面闪了一下光,惊讶地问:“这是在小渊泽茂身边发现的有点儿奇怪”
“怎么,奇怪吗”
“嗯。”
吉數向前探着身子:“这么说,小渊泽茂不研究近松门左卫门的戏剧”
古川用右手把眼镜摘下来:“不,不是的。他非常喜欢近松门左卫门的戏剧,而且造诣颇深。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幵始研究近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