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开始
两年，风将军帐内。
“你要离开？”风将军有些惊讶的问我。没有看见他一贯的笑，令我倒有些不适应。
“是。”我声音平静的回答。
“你当军营是什么地方了？”他含怒问道。
这是我第一次从风将军的脸上看到情绪波动，不由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说道：“卑职不敢。”
“不敢？！”他身边的桌子，在他的含怒拍击下，化为齑粉。
我没有答话，沉默的等着他下一句训斥的话。
“罢了，你走吧。”好半响。他冲我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谢将军。”我俯身行礼退出，缓行回帐，与迎面而来的青珏擦肩而过，幽深的黑眸，浮动的不为人知的暗色，凛然如刀。
这个人我一直看不透，他对风将军既像死士一样忠诚，又好像对风将军有什么目的。坦白的说，这一点，有点像另一个我。
将为数不多的东西装进储物手镯，带着漓落和墨墨向西行去。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即使要万劫不复也无法改变。
回身看看熟悉的营帐，这么快，已经两年了，两年的历练应该够了。
“你不应该跟着我去。”我对身边的漓落说。
“我也无事可做。”漓落笑着回答。清早的阳光斜斜的打在他的脸上，覆上朝阳的他，俊美无双。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失忆？
“你今年多大？”我似不经意的问。
漓落有些错愕的看着我，眨眨眼，回了我三个字：“不知道。”
我：……
漓落上上下下的仔细看自己一番：“应该不会很老吧？”
……
“唔……不老。我只是随便问问。”我抱着墨墨继续前行。
漓落，我能不能相信你？
你出现的时间，出现的方式，巧合而又不容拒绝。还有一身我看不透的灵力。不问原因，却甘愿陪着我冒险。
明明该感动，直觉却不想靠你太近，像是已经看到了裹在糖衣下的苦涩。
我逃避似的加速向西方掠去，留下长长的躁动的气流。
全力赶路下，只用了几个月就到了大陆的极西之地——罪恶长渊。
永远看不到太阳的灰色天空，不时爆发的几座火山，断裂又瞬间生成的大片冰层，蜿蜒流动的橙红色岩浆。极寒中孕有极热，寒热相生。不知名的巨大怪鸟四处盘旋飞动，发出奇怪的鸣叫。偶尔爆发的冲突中，有些被打入橙红的岩浆河或者断裂的冰隙，一瞬间，就化为了飞灰和凝固的冰雕。
我们停在远远地空中，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奇异的大地。忽冷忽热的气流在前面五百米的地方停住，向被什么屏障阻拦住。
墨墨目光奇特的盯着前方，两只前爪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
我轻抚着它的毛，温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墨墨乖。”
墨墨意义不明的呜呜叫了两声，爬上我的肩头，安静下来。
漓落望着灰色的火山不语，偶尔瞟向我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罪恶长渊。这就是罪恶长渊。”我对漓落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撑起结界，裹住我们两人，说：“走吧。”
冲天而起的岩浆中，橙红色匹练上冲入一个紫色的圆球，随岩浆下落进入火山口。急速的下落中，橙红色渐渐变暗，成为灰色。
到了下面才发现，下面的温度居然和外面差不多。橙红色的岩浆在头顶沸腾，酝酿着下一次喷发。
我们顺着唯一的路走了不多久，一座宏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红色的墙上有愤怒飞舞的龙，五爪张扬，悲凉而孤独。
我和漓落对视了一眼，然后唤出落星，漓落将墨墨揽入怀中，为结界内缘镀上一层冰蓝色的光华。
缓步走进殿内，宽敞的院子内，没有任何植物和装饰，宽阔的长廊，一切都很简单，简单的近乎空旷，简单的不闻一丝声音，这种安静就像是所有的生命、物品都在沉睡，沉睡在一个梦魇内，奋力挣扎，却总是逃脱不了束缚。
简单地说，就是压抑。在接近正殿时，压抑也在一步步增长。
生锈的铁门发出吱呀的摩擦声，在这安静的地方徘徊不息。
近百米外的高椅上斜卧着一个人。红色直发随意披散而下，一部分散落在胸前随呼吸律动，如玉的面庞上是不相符的悲凉；红色敞袍领口处露出精致的锁骨，长袍边际以金线绣着同殿墙上一样的龙，逶迤拖到椅下台阶处。
像是听见声音，他慢慢睁开眼，如墨眸色扫来，气温骤下。
“终于有人来了吗？”薄唇微掀，声音平静冷漠。
落星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这样强大的人，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他慵懒的挥了下衣袖；“自我介绍下吧，司衍。”
司衍？！暗国第六代国主！
他淡淡的看着我，不带任何感情的空寂。
我调整了下呼吸，压住惊讶面色平静的说：“夜瑾。”指指漓落说：“漓落。”
“随便参观。”他说完又重新依回去，闭上眼继续睡。
“幽焱石。”
六司衍的故事
“幽焱石。”
司衍霍的睁开眼，目光如剑，缓缓坐直身体。
我定定的看着他，压住惊慌，说：“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
司衍眯起眼，露出危险的表情：“你帮我？”
“即使繁华三千，举世无双，吾只愿执手相伴。哪怕万人唾弃，烈焰焚身，我不悔往昔情缘。”我声音朗朗，字字清晰。声音如珍珠般在空旷的大殿内滚落回旋。
司衍面色变幻，死死的盯着我，眼底压抑着破涛汹涌的伤痛。火红的头发底边轻轻飞旋。原来，即使是无敌的人，面对在乎的事和人时，也会有普通人的表现。
我定定心神，走出结界，挥剑为法杖，旋在左手边，双手晶莹如玉，缓慢而坚定地勾勒着繁复的路线。
司衍皱着眉头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往生阵。不对……往生阵不是这样。这是……轮回！！竟然是轮回！！”他忽然拔高声音，惊疑地看着我，“你到底是谁？！”
“夜瑾……难道你师承绝零谷……”司衍喃喃自语，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远方，又盯着眼前的法阵，目光渐渐清明。
完成多半的法阵，溢出一**实质似的能量涟漪。我和漓落之前布下的结界瞬间破碎，漓落和墨墨双双吐血飞出殿外昏厥。
司衍面上尽是挣扎之色，目光复杂的看着我。
半响他闭上眼，轻吐出一口气：“我答应你。”
我松了一口气，只是有些不明白，他提及绝零谷时脸上那种忌惮是为何？不过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
落星轻轻挥动，勾勒出一个的法印，在阵眼上轻点，法印直直飞近司衍在他面前停下，线条上紫色的灵力游走不定。
“你！？”司衍面色温怒，亮黄色的灵力在身上若隐若现。是的，那个法印是的契约，主仆之间的血契。
“我需要你的力量。”我面色平静的说。
“你……轮回阵，绝零谷，力量，”司衍似是想到了什么，惊骇的看着我，“原来如此。”他垂下眼眸，轻轻划过右手手心，一滴殷虹的血珠飞出落入阵眼。红光一闪，法阵急剧缩小，化为黑色流光落入司衍胸上。
他，在惊讶什么？是我的阵法，还是……不，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停止。才刚刚开始就退缩，绝不是我夜瑾能做出的事情。
手中的法阵不断发出黑白相间的灵力，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内。分出右手，掐出一个玄奥的印记。
“轮回，转！”我厉喝一声。将印记送入法阵。白色的灵力光芒大盛。司衍不适应的闭上眼，白色闪烁停止，我们消失在大殿内。
睁开眼时，我们已经在一座华丽的大殿前。墨玉石的阶梯上每隔五阶就立有一个面容严肃的侍卫。
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躬身引着一个红衣红发的男子进入内殿。
“这是……”司衍指着红衣红发的男子惊讶的问我。
我垂首飞快的掐出一个法诀，打入司衍体内，挥手将他送入红衣红发的男子体内。那男子步伐一滞，转头向我看来。
内侍疑惑的顺着司衍的目光看去，只看到雕花的内殿墙壁。收回目光恭敬的说：“少国主稍等。”躬身行礼退出。
“你能放下这张椅子吗？”待内侍的身影消失后，我出现在司衍的身侧，指着上方的王椅问。
司衍眸光闪烁，最终归于沉寂：“可以。”
“好。推荐你四弟为少国主。”
司衍疑惑的看着我：“三弟治国之才更在四弟之上。”
“老四最像你。”我说完消失在殿内，暗国国王缓步出现在大殿内。
清朗的月光静静地流淌在鲜花盛开的花园，为花儿染上银色的羽纱。我倾身抚摸着一朵白色的花，在这样的月光下，像极了故乡的雪，轻薄柔滑，素雅神秘。幽幽的清香令人不自觉的放松，人比花娇这样的话真是不可信。
我头也不回的对身后尾随而来的身影说：“桌上有茶。”
一个面容和司衍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从亭角转出：“你是谁？为何在王兄的花园内？”
“可以帮你的人。”我回身笑吟吟的看着他，“而且，只有我可以帮你们。”
他睁大眼，吃惊地看着我。防备的退后两步。
“染华。”司衍在长廊的另一边远远地呼道，快步走至男子身边，“染华，你没事吧。”
“没事。”染华轻轻摇头，看着被司衍握住的手脸色有些微微发红。
“呵呵，果然情深。”我笑着看着他们，不理司衍警告的眼神缓缓走近染华，问：“染华，是吗？”
染华警惕的后退一步，靠紧司衍轻声应道：“嗯。”
“你爱司衍吗？你的同胞哥哥司衍。不是所谓的喜欢，而是印入灵魂深处的爱。”我逼近再问，声音带着某种蛊惑。
“爱。”他点点头，看着高大温柔的司衍脸上红色加深。
司衍嘴角溢出温柔开心的笑，宠溺的环住染华的肩。
“哦。”我点点头。退开一些，双手快速而灵活的掐出迷离的法诀，一面精致玲珑的镜子出现在手中。镜子御风而长，高出人许多。
散尽烟雾的镜面上显出了清晰的画面。
拥挤的人群，嘲讽愤怒，嘴中骂着不堪的句子。众人中间是以木柴搭起的高台，中央的木桩上缚着着一个青年男子，长发披散。下面的人群中走出一个手举火把的人靠近木台，点燃下面的木柴。烟雾缭绕中，被缚着的男子缓缓抬起头……
司衍紧紧盯着镜面，气息微滞，闲着的一只手瞬间用力地攥着，有殷红的血迹若隐若现。
“这……”染华震惊的看着镜中的那个被缚着的人，指着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说不出话。
我指着镜中的镜像，慢慢靠近继续问染华：“即使万人唾弃，烈焰焚身。也不悔吗？”
染华看着镜面，又看了看身侧的人。坚定地说：“即使万人唾弃，烈焰焚身。也不悔。”
司衍的拳头一松，又立刻攥得更紧。几滴殷红的血滴落在脚边青黑色石面上，像是盛开的红梅，娇娆美艳。
“好。”我笑着收回镜子。深嗅花香，多好的夜晚，漂亮的上玄月。
“我帮你们死遁。计划过几天你们就会知道。”我摆摆手阻止司衍的疑问，缓缓的离开花园。
花园里，两道彼此依偎的身影，在月光下静止如画。相知相依的爱恋，凝固出不灭的灵魂，生生世世不变……
我摸摸着颈间的传音铃，轻轻地笑了。在淡淡的花香中，笑容单纯唯美。
五日后。司衍府上。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执子落棋时回对方一个温柔的笑。浮动的情愫萦绕在四周。这样的感情，生死相惜。
“夜瑾。”司衍看见我问道，“要开始了吗？”
“嗯。”我点点头，走进石亭，“我开始后，你一切都得听我的，不可擅自行事，否则不但历史会重现，而且……总之，无论怎样，你都不能冲动。”
“哥哥，你们要做什么？”染华担忧的看着面色凝重的司衍问道。
司衍看着染华脸上的担忧，神色缓和，走到染华身边，动作轻柔的揽他入怀，低垂的眼眸，仿佛喃喃般低语：“染华，你要记得，无论如何，哥哥都不会再离开你的。这段时间，你要听夜瑾的话。等着我。”
染华倚在司衍的怀中，乖巧的应道：“嗯。我等着哥哥。”
“好。”司衍温柔的笑着在染华的额上印下一吻：“你先回府，等着我。”
染华红着脸，偷瞄我的神色，见我没有注意，捏捏司衍的手，快步离开了。
司衍担忧的看着染华的身影，直到染华转过长廊，再也看不见，才问道：“你真的能保证不再伤害到他吗？”
“你应该相信我。明日的大殿上你自己请缨去迎战光国。在群英山的无名坡上中计被围，乱箭穿身而死。”我顿顿，看了司衍一眼又说道，“染华也会在几日后死去。”
司衍身形一顿。
“一个人不能有两具身体，你的还在罪恶长渊。这具身子必须死。”
“染华呢？”
“他的……也在罪恶长渊。”
“什么？”司衍转过身来激动地抓住我的左肩。
我皱皱眉，继续道：“我也是近日才查到。这里面的事以后再和你详细说。”
“好……抱歉。”司衍见我皱眉立刻放下手，看着自己抓出的抓痕，有些尴尬地说。
我不在意的看了看衣服上的褶皱，笑笑：“我有事要准备。改日再见。对了……”我面色一整，严肃的看着司衍说，“染华的过程可能会有危险。现在停止的话还来得及。”
司衍拧着眉头，愣了一会儿说：
“开始吧。”
“好。”我点头离开。
当死亡不再是威胁，剩下的危险，就是魂飞魄散，永远的消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