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生也意识到苏春生所处的危险境地，和元宝齐心合力，终于把苏春生拽出了堂屋。
元宝收拾好灶间，回到东厢房时，发现苏春生呆呆地坐在炕上，屋里连灯都没点，元宝想劝劝苏春生，可想来想去不知说什么好。
估计她能想到的事，苏春生也能想到，实际上，元宝现在是束手无策，一个一家之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再加上刘桂荣的不配合，他们真是不能把苏友旺怎么样，软的，硬的都不行。
两人草草地洗漱了，上炕后都翻来覆去好久睡不着，元宝叹息了一声，偎进了苏春生的怀里，又过了不知多久才恍然入梦。
元宝感到她似乎是刚闭上眼睛，就被人叫了起来。
“元宝，元宝，醒醒，我方才发现院门开了，你去正房看看，爹还在不在，我不方便……”苏春生已穿得整整齐齐，站在炕边上推着元宝，虽急切却轻，生怕吓着元宝。
可苏春生说出的话的本身，对元宝来说就已经足够惊悚了。
元宝像小兔样地从炕上弹跳而起，趿拉着鞋就往正房去。
正房东屋的门没关，这让元宝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元宝掀开了厚厚的棉门帘，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气，其中夹杂着浓重的欢|后奢靡味道，差点儿没把元宝熏晕过去。
元宝无需进屋，就已经看到了，屋里正对门的木柜四敞大开，像噬人的猛兽，又像嘲笑人的巨大嘴巴，衣物凌乱地拖在地上和柜门间。
再往炕上看，有两个炕柜也被打开了，刘桂荣一个人睡在炕上，响着细细的鼾声，可见有多疲惫。
元宝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不知到底是因愤怒还是因寒冷和恐慌。
元宝转身往回跑，看到苏春生站在院里，手里提了个灯笼。
“我们快追。”这是元宝对苏春生说的第一句话，跳过了很多细节，却足以让苏春生听得懂。
“好。”苏春生转身要走。
元宝又拉住了他，“不行，你打不过他，叫上……加上秋生也不行！”元宝说得又快又急，突然眼睛一亮，“去刘家找舅舅，许他们二十两银，他们一定会愿意的！”
“十两也行！”苏春生继续往外疾奔，元宝在后面跟着。
可苏春生的步变得越来越慢，终于在刘家的院墙外停了下来，“我不知道爹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了有多久，他要到哪儿去，走的哪条……”苏春生苦笑了一下，“若是大张旗鼓地央人去寻，就得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人人都知道我爹是个贼，我们还怎么在村里住下去？！爹啊……”苏春生如同身负重伤的小兽悲鸣一声，“他就是想到了这些，才……”苏春生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元宝默默地看着苏春生抖动的后背，颤抖着伸出了手，一阵寒风吹过，让元宝感到无比的寒冷，那种能深入骨髓凝固血液，彻骨的冷意，而且，找不到可以取暖的方式。
“相……公……我……我们……回去吧。”元宝的牙齿“咯咯”直响。
苏春生抬起头，这才想起元宝身上只穿着睡觉时的单衣，急忙解开袄，把元宝包在怀里。
“关门！谁来也不开了！”元宝缩在苏春生的怀里，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
尽管已于事无补，苏春生还是依言仔细地插严了院门。
把元宝塞回被窝里暖着，苏春生转身想给元宝倒碗热水去去寒气，还没拿起暖窠，就听身后一声尖叫，元宝已一头栽下了炕。
“元宝！”苏春生从地上捞起了元宝，感到她已抖成了一团，也不知摔到了哪里。
元宝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痛，只是锐声高喊，“卖身契，相公，我的卖身契啊……”元宝无法想像她落到苏友旺这样的人手中，等待着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元宝，别怕，你听说我，”苏春生急忙安慰着，“你的卖身契爹没找到，还有咱家的房契，都另外藏起来了……”说到一半儿，有点说不下去了，这是他瞒着元宝的秘密。
“呼——”元宝一口气松了下来，觉得全身都软了，好歹才又爬进了被窝。
“哥，哥，”苏春生刚给元宝掖好被角，门外就响起了苏秋生的轻声呼喊。
苏春生挑帘开门，把苏秋生拉进了屋里，发现苏秋生虽然穿着出门的厚衣裳，却冻得脸白唇青，不禁奇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难道苏秋生知道苏友旺去了哪儿？
“刚……起来，”苏秋生被屋里的热气一捂，抖得更厉害了，“娘昨天没给我烧炕，我把两条被都给巧巧盖，我穿着衣裳睡还是冻醒了，看到你们屋里亮了灯……”
元宝有种一把掐死刘桂荣的冲动。
苏秋生看了眼同样穿戴整齐的苏春生，“哥，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苏春生叹了口气，苏秋生早晚都会知道，早知道倒还比晚知道强些，简短地说，“爹拿了家里所有的银，跑了，我们没追上。”
苏秋生愣了愣，随后“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咱家这个年可咋过，我们要被饿死了……”
元宝还是第一次看到苏秋生哭得这么肝肠寸断无助凄凉，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粗鲁的手狠狠地掐着，痛得都抽抽成一团了，也得不到舒缓。
“秋生，秋生，你别哭，别害怕……”元宝的手脚快过了脑，她从炕柜里拖出了体己箱，打开了锁，“你看，有钱，咱们有钱，能过年，不会挨饿的……”
微弱的灯光下，一串串铜钱闪着令人安心的光，可苏秋生的第一个反应还是惊跳了起来，“快，快藏起来，别让爹看到！”
“呜呜呜……”苏秋生和元宝也被勾起了心事，个孩就守着这些钱，抱头痛哭，尽数发泄着他们所受的惊吓和委屈。
苏友旺的存在，是重重压在他们灵魂最深处的恶魔，无论有多少银，他们都是慌乱和惊惧的，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刘桂荣，更让他们的挣扎和反抗变得无比艰难，有这样的父母，他们看不到未来，不知还要熬上多久，日日夜夜都会犹如惊弓之鸟，找不到安稳的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