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辈分大的尊者从在座的上百人中挑出三人。
一稚童,一女子,一老者。
稍微商量,他们出了第一题,念题之人抚了抚自己的白须,“两位,我们的第一题就是,考考你们的识人之能。分别写下这三人的品性!”
那三个人,不动不言,垂着头面无表情。
崔云与崔九郎同时向前,崔云从小孩开始看,从头到脚,发丝到手指。每一个人都如此打量一遍后,她开口,“都抬起头来。”
一一对视后,她眼神在崔九身上一扫,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兰香已经备好纸墨。
崔九郎稍顿,也回去提笔。
一刻钟的时间,两份答案交了上去。
那些人传阅答案的时候,崔九却忽而起了身,望着崔云笑,“诸位,且先不要论输赢,不如等下一个问题结束了,好一起算!”
三局两胜。
崔云微挑眉,“我没意见。”
观看的人中一阵喧闹,紧接着,那白须老者便又起身,“这第二道题,亦然简单。你们可以与他们聊几句,但一盏茶的时间,要说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盏茶时间,两人共用。
崔九郎手中竹骨扇一摇,走到那三人面前,“小孩,我问你,你与这女人,还有这老头之间是什么关系?”
那小孩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只抬头望着他,冷静回答,“我不认识他们。”
崔九一笑,走到那女人面前,“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女子表情微顿,“一个是我的孩儿,另一个是我爹爹。”
崔九不笑了,转而去问那老人,“我问你,你与他俩是什么关系?”
老头咳了两声,“那个小的是我孙子,这个女人,老朽不认识。”
三个人三种答案,观看的人似乎也很有兴趣,在下面嘀嘀咕咕的讨论。
兰香小声的问,“女郎,你不上前问两句?”
崔云手指轻敲,“不急。”
崔九郎走到女子面前,眉眼狠戾,“你在说谎?”
那女子眉头微蹙,回答的却很快,“公子误会,我所说句句属实。”
崔九摇着竹骨扇绕着女子走了两圈,附在她耳边低语,“你未曾嫁过人,身子也没破,哪里来的孩子?”
瞧着那女子身子一缩,崔九郎唇角邪邪的一弯,却是瞄向了崔云,微挑眉,“我问完了。”
崔云单手一撑下巴,语气疑惑,“我竟瞧着,觉得你们说的都是真话呢。这可如何是好?”
这般一边说着,她还颇为烦恼的叹气,“难不成,我要输了?也罢也罢,幸而还有第三局。你们也累了,先休息吧。”
那三人一愣,一旁的兰香却已经命小二备好了桌椅,以及茶点。显然建康的那些见证人料不到有这么一出,华服公子嗤笑一声,“这是认输了?”
崔九却是面容一沉,“女人,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兰香引着那三人入座,男孩瞧着点心明显的吞了吞口水,却将点心先端到了老者和女子面前。
崔云眯眼笑,“瞧着倒真像尊互爱一家子。”
她说着便起身,行了两步却忽然高声开了口,“喂,小孩,你娘可曾说过,你爹将你弃了只是因为一个花楼里的姑娘?”
一言毕,那小孩身子一颤,紧接着却是一怒,椅子一动,他站起身,眼神狠毒,“你说什么!”
所有人皆被吓到。
崔云抚了抚胸口,微弯唇角,“看来没有。我随便问问而已!”
缓了缓,有人开了口,“一盏茶时间到。”
建康陈氏公子拿了第一局的两张纸,“这位女郎和我们崔九爷,在第一局中,识人品性,两人答案只有微小差异,差异皆在那小孩身上。”
崔九向着崔云望去,却见那女人正也望着自己,且还带着笑意。
“崔九郎说,那小孩攻击性强,疑心重,若入伍,可担将才,绝非帅才。那位女郎却说,小孩性情忽冷忽热,敏感多疑,若不悉心培养,长大定危害一方。”
一番话说完,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微变。
尤其是那小孩,拳头竟不知不觉的紧握,微微的垂着头。
陈公子将两张纸收起,交到旁边小厮手中,“那第二局的答案,两位都想好了?”
崔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崔九便是冷哼一声,“很简单,自然是那老头说的是真话!”
崔云摇头,“我倒觉得,是那小孩说的真话。”
底下已经有人坐不住,“究竟是谁说的对?”“我倒觉得那女子说的是真话呀!”
等着喧哗渐消,刚刚公布问题的老者抚了抚白须,“第一局,两位其实说的都对,疑心重,忽冷忽热。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说他会入伍,另一个说他会成贼寇,为患一方!”
稍顿,他挑眉,“如今你们就解释一下各自的依据吧。”
崔云扶了扶稍微下滑的面具,“那小孩穿着虽破旧,却很是干净。且脸方,单眼皮,眼神内敛,脊背挺直。有人靠近时,呼吸加重。所有的这些,告诉我,他没有任何亲人,且多疑。至于贼寇一说,他对靠近他的人,怀有浓烈的敌意,定是小时候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再加上他性聪慧,这种人,若不好好教导,难道不会走上歪路?”
崔九郎手中的竹骨扇不摇了,脸色阴沉,“单凭你一面之词!”
第一局时,那三个人分明动也未动,她怎能看的如此详细!
崔云不语,却暗自有些唏嘘,曾看过的兵书未用到打仗上,倒是用在这些小事上了。
用兵之道,自然要有识人之能。相由心生,此种说法虽不细致,却也能大致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崔九有些咄咄逼人,“那你又是如何断定那小孩说的是真话?”
这也正是在座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个个都屏息听着。
崔云面容冷静,“《孙子·计》有言,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我刚刚先认输,让他们放松。然后忽然问他一个问题,他对于我说的话,很是敏感。显然,他的父母就是他的破绽,那么自然,那女子不可能是他的母亲。”
稍顿,她望向那老头,“至于,另一位爷爷,单单从他的声音与眼神便可知真伪。说话之时,音快且低,瞳孔放大,眼睛眨的次数比不说话时,翻了倍。这些,是他不能控制的。所以,他说了谎。”
她说着,眼神落到崔九身上,微扬下巴,“虽然你很厉害,但是,我还是赢了!”
虽戴着面具,崔九却知,那面具下的脸定是极其倨傲的。
崔九没说话,他身后的小厮却开了口,“胡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公子输了!”
底下亦有人问,“难道真是这女郎说对了?第三局不用比了?”
隐隐的,还有人开口道,“莫不成,这崔九就要自请出族了?啧啧!”
崔云望向那数十位建康世家大族的代表,“各位对我的答案,可还满意?”
他们面面相觑,却一时拿不准主意。
崔九却冷笑了几声,“九爷我愿赌服输,你们都听着,从今日起,族谱除名,我与建康崔氏再无半点瓜葛!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该知我说这话的分量!”
他走到崔云面前,低头,在一阵吵闹声中,望着她的眼睛,“你赢了。”
那三个字本是不高的,崔云却听得清楚,她也望着他,心里却是在寻思,若按辈分,恐怕这崔九还得叫她一声姑姑。
她想了想,低声回他,“若不是顾念你姓崔,该直接将你送进司法寺!”
崔九一怔,转而一笑,“她死,非我乐意。但是你要记得,你不会一直赢!”
他说着,从她身侧经过,径直下楼。
崔云打眼一扫,却发现一抹红裙紧随而去,小九娘也来了?所以刚刚她亲眼看见了,崔九郎以后绝不会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崔九。
她也要走,却有人围了上来,“敢问女郎可是建康人?府邸在哪?东还是西?”
住处也有大学问,东城乃富贵人家,西城乃平民百姓之家。
崔云对这些倒真有些不太精通,只偏了头问兰香,“这是城西城东?”
兰香未曾来过建康,模糊大概的讲,“约是城中。”
她赢了建康崔九,若真是这建康城中的人,必会名声大噪。可她偏偏不是。
所以她轻笑着应,“我从平城来。听闻建康城百姓最重诚意,果不其然。”
“你说会告诉我们身份?”略带疑惑的语气,主要是太过好奇她的长相与身世。
她被堵在楼梯口,下不去。
这种时候,她身后却有人不冷不热的嘲讽,“想必貌丑,不敢见人。仗着有几分才智,便来我建康闹事,欺我建康无人!”
崔云回头,是刚刚的华服公子,他是崔九的朋友,正满心愤愤。
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悄然不动的借用两城,挑起在场上百人的情绪。
果然有人受不得挑拨,竟趁着混乱退了崔云一把,“不就是平城?不过是占着一个都城之名,其余还不是样样不如我建康!”
崔云心中一紧,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兰香的手,暗示她稍安勿躁。
嘈杂声渐起,那些人伸手就要来扯掉崔云脸上面具,只是还没碰到,手却忽的一痛,迅速收回。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微冷的声音,“你们,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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