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初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将车帘掀了开。
车内,崔云正在把玩自己头发,有光亮照进来,她抬头,冲着许连初笑,“侯爷今日倒是很闲。”
许连初往车上一倚,“本是不闲的,托女郎的福,得了这半天的空。说吧,你为什么赖在这不走?”
崔云放下手中的头发,认真的问他,“他不见我。你可知,他为何不见我?”
她口中的他,许连初自然知道是谁,却也是一皱眉,“为何?闹别扭了不成。”
崔云顿了顿,“原来你也不知。他前几日就很不正常,又忽然跑去刺伤了我。”
“刺伤,哪里?”许连初身子往前一倾,打断她的话。
眼瞅着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乱瞟,崔云一指自己的肩膀,“这里,倒也不严重。不过,他对我似乎有些误会。如今我来找他说清楚,他却不见我。”
她这般说着便又有些气了,“北安侯,你家王爷到底还是不是堂堂大男人!”
许连初被她莫名的怒火波及,只摸了摸鼻子,“王爷是不是男人我倒不知,不过女郎你如此,实在有失贵女风度,还是先回去吧。”
崔云的脸色一黑,许连初便是接着道,“我进去瞧瞧,有信了直接去找你。”
兰香在一旁附和,“女郎,确实该回了。”
崔云马车一走,门口的侍卫立刻对着许连初一施礼,“多谢北安侯。”
许连初一摆手,大跨步便进了府,直奔拓跋屺的书房。
书房里没人,稍顿,他转身便问紧随而来的管事,“王爷呢?”难道真不在?
管事微敛眸,“不瞒侯爷,王爷已有两日未回府。”
瞬时,许连初的眼皮一跳。
崔云回到崔府,进书房,瞧见崔平的时候,微微一怔,他正坐在案几前,神情专注的看着卷宗,时而皱眉,时而展颜,梁玉便在他的旁边给他斟茶,研磨。
纵是少了一只手,崔平还是崔平,气度犹在。
她呆默片刻,不忍打扰,退出时顺手关门。
梅香兰香跟在她的身后,一时面面相觑,梅香先开了口,“郎主身子已经大好,大概是怕女郎忙不过来。”
她话说到一半,崔云便打断了她,“无妨,不用解释,那是父亲。”
梅香即刻噤了声。
稍晚一些时候,崔府的暗桩来报,已寻得秦氏的后人,不过那人却并不愿意出面来平城,说是不喜北魏,更看不上北魏帝。
崔云稍顿,却是唇角一弯。
很小的时候,她便知,医女秦氏曾是六百年前大北国的皇后,那她的后人自然也就是大北国的皇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盛极一时的北国,在历经五代皇帝后,日渐衰落,最后直至被鲜卑族夺了政权,改名为北魏。
夺了杨家天下的,就是拓跋一族。
那秦氏后人看不上北魏帝,倒也是情有可原。
兰香正在一旁整理书架,闻言,便是回了头,轻声道,“那秦氏后人好生狂妄。”
毒步天下的秦氏,她的后人自然也差不到哪,自然有这个本事狂妄。
微一沉吟,崔云便抬了头,“你们找到的是谁?”
江湖传言,秦氏后人,到这一代,嫡传的只余兄妹二人。
“回女郎,是位公子。属下亲眼所见,他在市集救活了一个死人,且自称百草经传人。”
生白骨活死人,这等医术,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
崔云眼眸一亮,“那就是他了,我小时与他结交,他还送我生肌膏。”
兰香偏了偏头,“就是曾送给阳翟公主的那两盒?”
崔云手指在案几上轻敲,“听说能保肌肤不老,如此好东西,也被她浪费了。”
至此,话锋一转,她又问,“他如今在哪?”
“洛阳。”简短的回答。
崔云一挥手,暗桩即刻退下消失。
洛阳是在南齐,南齐现在战乱,果然他是个不耐寂寞的性子,哪热闹往哪跑。
前些时日,崔越从洛阳寄回书信,说是一切安好。
崔云一直没回信,如今被这事一提醒,即刻便道,“研磨。”
写给崔越的,两个字,“速回!”
只望他能赶在陈国打进洛阳前,回到北魏。
北魏这次出兵,很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甚至,北魏帝还发了昭天下书。
“今友邦邻国蒙难,唇亡齿寒,出兵之事,大势所趋!”
一番话,将自己说的正义凛然。
距离出兵之日还有三日,许连初却跑过来,告诉崔云,恐怕乐平王早已悄悄率领精锐之师先行。
说是三日后出兵,不过是掩人耳目。
崔云闻言,下意识的便摸向了自己的肩膀,怪不得那日他穿着盔甲,原来是刺了她之后,直接跑去了战场!
一时间,她有些想笑,却又觉得憋屈。
他倒好,丢下那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自己跑了。留她一个在这难受。
许连初瞧她神色不对,安抚,“女郎不要多想,王爷恐怕也不好受。”
崔云瞟了他一眼,只觉他与拓跋屺也是一伙,不禁的便哼了一声,“用不得你给他说好话!”
须臾,她缓了缓,将手边的茶往他边上推了推,“疫病如何了?我识得御医院里,有一个叫做王显的,你该是知道的吧。或许,让他可以一试。”
王显的医术高,毋庸置疑。
许连初提起这事,眉头便打了一个结,举起茶杯一仰而尽,“多谢女郎提醒,我这就去找他。这事一日不完,我便要多掉一撮头发!”
崔云的眼睛一眨,望着他轻笑,“那我下次再见你,岂不是要去普宁寺了?”
许连初一时没反应过来,偏眸望向她。
她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起身,“侯爷还是速速去吧,此时真是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许连初不疑有他,抱拳离开。
直至走到大门口,他才反应过来,眼睛瞬时睁大,崔云,那是在笑他,会变成秃子?
嘴角一抽,最后却也是无奈一笑,骑马离去。
三日后,北魏帝亲送大军上路,城门上,他语气激昂,“我北魏好男儿征战四方!守江山,护家国,忠魂义胆!今日,朕亲自为壮士们送行!有朝一日,我堂堂北魏,定让四方来贺!就在这里,朕等着你们凯旋而归!”
城墙下,数万兵士,群情激越,齐齐举起手中长矛,大呼,“四方来贺!”
纵是崔云未出城观看,却也在永宁巷,听到了这震天的呼喊。
这是北魏帝,第一次如此毫不避讳的喊出来,他要一统天下,要四方来贺,诸国俯首称臣!
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喊声渐消,天还未大亮。
崔云睡意全无,披着被子起身,外面的光线稀稀疏疏的映进来,她闭了闭眼,算算时间,北魏终于快要换主人了。
不禁的,她揉了揉额,下床,先是找出拓跋屺送的手镯,再接着找出王七郎曾命人送给她的伞,最后,稍一犹豫,将压在箱底的广袖流仙裙也找了出来。
这三件物事,三方势力。
谁主天下,只看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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