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从未听过,有人的名字会与‘丑’字沾边,更何况是一个女子。
她默然,床上的齐姬却似乎听到了声响,悠悠转醒,低声的叫,“丑女,丑女——”
其实她难受了好多日,但怕被人遣送回南齐,如此才忍了下来,今日早上忽然昏迷,这才再也瞒不住。
丑女听到她的声音,急忙的靠了过去,丝毫不嫌的握住了她的手,“齐姬,你感觉怎么样?不要怕,那老御医说了,他回去研究药方了。不要怕!”
语气惶惶,明明害怕的人就是她。
崔云往后退了退,紧紧的拽了拽自己面上的绢布。
齐姬浑身无力,“丑女,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自己的身体,恐怕就算是有人研究出来药物,那时我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丑女泪眼朦胧,“齐姬,不要乱说,你会没事的。”
崔云望过去,便瞧见齐姬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溃乱,这次的瘟疫来势凶猛。
外面的许连初见里面半响没有动静,捂了块绢布也走了进来,他站在崔云身后,“女郎?”
齐姬听到他的声音,虚弱的抬眸,“北安侯,丑女她,她并非无理取闹,是因为太过于担心我,才如此大动干戈!”
她话说的无力,顿了顿,又开口,“求北安侯原谅丑女。”
许连初猜想戴面纱的这个女人便是齐姬口中的丑女,虽然她鲁莽挑事,但他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自然不会与她多做计较。
当下点头应了她。
丑女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只紧紧握着齐姬的手,“齐姬齐姬!你不会有事!”
崔云盯着她俩一会,“若不想死,你应该松开她。”
没有回应,齐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丑女,你走吧,不要被我传染。”眼看着丑女握着她的手不动,齐姬狠了心,一把将她推了开,“你走呀!好好活着!”
丑女爬起来,还要上前,许连初却是一皱眉,直接一把提了她的后衣领,另一手拽着崔云,将两人给弄了出来。
许连初放手,丑女便还想再进去,崔云一时冷笑,“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陪她去死?”
丑女不动了,低眸,“我不会让她死。”
许连初对这舞姬没什么好感,当下便也是冷哼,“既然她想进去,女郎也不要拦着她。”
崔云再瞄了一眼丑女,转身。
只是没走几步,后面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崔云回头,便见丑女跪倒在地,她抬眸,“你身上穿着芷兰服,你是崔府女郎吧。求你,救救她。”
她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恳求,崔云默,挑眉,“我又不会医术,如何救她?”
丑女的眼神很是淡定,“我相信崔氏一族的力量,只要你想,保住一个人性命,易如反掌。”
她说的这番话,很是笃信。
崔云不由得也对她另眼相待,“你如此相信我会帮你?”
丑女不说话了,眼眸微敛,不知在想什么。
许连初瞅着那胆子大的舞姬,不由得有些厌烦,“你以为你是谁?贡物而已,不知南齐为何挑选你这种人敬献!”
他的话,很是不客气。
崔云自然也没打算去帮丑女,她与她们不过萍水相逢,没有任何理由兴师动众的去帮她们。
她转眸望向许连初,“侯爷,瘟疫一事,务必保密,没有研究出药物以前,南齐人一个都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即刻派兵把守,从现在起,只许进,不许出!”
许连初自然听她的话,却不由得一笑,“那女郎你,是不是也得留在这个院子里,直到研究好药物才能出去?”
崔云瞟了他一眼,“侯爷,开的好玩笑。”
许连初一笑,两人相携着走了。
谁也没有再管身后的丑女。
丑女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她站起身,看着他俩的背影便喊,“女郎,我一定会找到一个你会帮我的理由!”
崔云的身子微微一顿,却也没有回头,即刻的出了内院。
很快的,许连初派来的人将齐姬与众人隔离了起来。可当天夜里,齐姬所住的房间,忽然燃起了大火,大火如何都扑不灭,火光通天,燃了整整半夜。
丑女疯了一般想冲进去,许连初及时的出现,将她敲昏了过去。
他冷眼望着那场大火,吩咐,“将烧尽的骨灰扬进东海!”
守卫颔首,应诺。
丑女醒来的时候,齐姬所在的房间已经燃成了一片废墟,她忽而嚎啕大哭,哭的断了气,险些就那么死了过去。
一同从南齐来的舞姬冷眼看她,“节哀。”
丑女似听不到她们的冷嘲热讽,就那么痴痴的望着前方。齐姬是她们这十个舞姬中最美的,而她自己是最难看的一个,可就算如此,她们也成了最好的朋友。
众人欺她,骂她。唯独齐姬,护着她,让她吃饱穿暖,为她出头,教她跳最好看的舞蹈。
齐姬的一路袒护,她才能如此顺利的逃脱南齐,来到北魏。
可如今一来北魏,齐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不信,齐姬会莫名其妙的就染了疫病,定是有人蓄意谋害!还有,昨夜的大火,定也不是意外!
她这般想着,起身就要去找许连初,她一定要找他给个说法。
可还未走到门口,北魏的守卫便挡住了她,“回去!侯爷有令,只许进不许出,违者斩立决!”
丑女不怕死的往前冲,“让我见北安侯!”
守卫未曾想她不是个善茬,只得拔了剑,“南齐舞姬!你想让我等将你当场斩杀?”
丑女没退,任凭长剑指着自己的脖颈,“让我见北安侯!”
守卫无奈,只得命人去报。
许连初正在乐平王府,与拓跋屺商量南齐使臣馆突发瘟疫一事。
有人来报,“禀王爷,南齐的一个戴面纱舞姬,说要见侯爷,否则便死在守卫的剑下。”
许连初即刻想到昨夜那个死也要闯进火场的女人,不由得蹙眉,“这等小事,若人人以死相挟,难不成我都要一一见过!”
来报之人还未退下,忽而又有人跑来,“侯爷,那舞姬说,不见你,见崔府女郎也行。否则,她决不罢休!”
拓跋屺微一挑眉,“她要见崔云?为何?”
许连初寻思着,估计王爷还不知女郎昨日去过南齐使臣馆,遂即含糊的道,“想必初到北魏,那舞姬听过女郎的英勇事迹,以为女郎是个义薄云天行侠仗义之人,故而想求见。”
拓跋屺对于他所说的两个形容词很是狐疑,只冷笑一声问道,“是吗?”
许连初感受到王爷的威压,硬着头皮道,“自然是,王爷既然那舞姬非要见我,我便去看看。”
去看那舞姬,总比留在王府的好。
拓跋屺又望了他一眼,“去吧。”
许连初赶到使臣馆时,日头正高高挂起,虽如此,寒冷的天还是让人打心底里发颤。
守卫举剑的手已经麻木,那舞姬却还是硬挺挺的直着脖子,躲也不躲。
丑女先看到了他,眸色中有阴暗闪过,字字咬牙,“北安侯!”
守卫见到侯爷来了,收剑纷纷退下。
许连初瞧着她细白脖颈处被挑破的一道血痕,不由的冷哼,“倒真是不怕死!”
丑女望着他,“死有何惧?只怕死的不明不白!北安侯,我倒想问问,好端端的寒冬天,如何会忽起大火!”
许连初靠近她,“你是何意?怀疑我北魏?”
语气隐含威胁。
丑女觉得身子被冻得有些僵硬,却也不惧,“就是怀疑,我不信齐姬糊里糊涂就会死,北安侯,我南齐人死在你北魏国土之上,难道不能讨个说法?”
有那么瞬间,许连初耳边似乎响起了崔云昨日临走前说给他的话,她说,“侯爷,瘟疫刚开始,要想杜绝,应从源头掐灭。”
简单一句,他便知崔云之意,灭掉齐姬,杜绝瘟疫蔓延。
他知她一向狠绝,却也被她说这话时表现出的淡定惊吓到。她做事手法,干净利落,丝毫不心慈手软。
她望着他等待回答,许连初点头,“我办事,女郎放心。”
此刻,丑女让他给一个交代,他忽而有些说不出话,只望着她,低声警告,“你们南齐人将瘟疫带到我北魏,本侯没有追究责任,你倒还想污蔑起我们来了?来人!彻查!本侯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
他说完转身,丑女却忽而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北安侯,你将齐姬的骨灰弄到了哪里?”
许连初身子一顿,“她身染恶疾,未免会传染给他人。本侯已将她挫骨扬灰!”
丑女的身子颤了颤,“你——你说什么?”
许连初转身望她,“本侯说,已经命人将她骨灰洒向东海!”
字字清晰,却声声刺耳。
丑女的眼眶一时间又红了,她望着他,“北安侯,你心太狠。”
许连初被那眼神刺到,不再看她,转身便走。
崔云是早上起来,听到梅香说南齐使臣馆着了大火,才知晓这事的。她知道丑女在闹事,让车夫将马车停在门口,也没进去。
眼瞅着许连初从里面出来,满脸阴沉,崔云不禁便撩开了车帘,“侯爷,请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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