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时候,没有春、夏和秋,只有无尽的寒冬。
在我童年的时候,天空中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闪烁的星星。
每次抬头仰望那深邃的夜空,看到的万点繁星都是如此明亮,如此耀眼,这种感觉令人迷醉。那是因为没有雾霾,没有乌云,甚至连空气都没有。
头顶的正上方,有三颗最大、最明亮的星星,似乎距离我们很近,给人的感觉很亲切。
“爷爷,这三颗星星,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啊?”我用稚嫩的语气问着身边这位已至耄耋之年,但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
“这不是普通的星星,这将是我们新的家园……”爷爷微笑着说道,虽然他肯定已经等不到这一天,但从他的神色中,却仍可以看出两个字——希望。
……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历史老师告诉我们,我们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家园,叫做太阳系,而那个叫做“太阳”的恒星,给我们带来了四十五亿年的温暖和光明。然而在两千五百年前,太阳内部的氢元素燃烧殆尽,引力坍塌导致温度剧增,点燃了氦元素,使太阳变成所谓的“红巨星”,仅仅在一秒钟之内,就吞噬掉了包括地球在内的九大行星,毁灭了太阳系。
然而人类却并不甘心就此灭亡,在八千台地球发动机的推力下,地球突破了太阳的万有引力,人类依靠前所未有的智慧和勇气,经历了数以亿计的牺牲,突破了木星的洛希极限,冲过了危机四伏的陨石雨,最终抢在氦闪发生之前逃离了太阳系,踏上了在宇宙中流浪的旅途。
在这离开太阳系之后的两千五百年漫长旅途中,地球反而变得安全了许多,在毫无阻力的太空中,地球的运动速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零点五光速,航向极其精确,移动目标直指向最后的目的地——距离太阳系四点三光年的半人马座比邻星系。
地球表面早已经是千里冰封,温度接近零下二百七十度,旧太阳时代的人们肯定很难想到,在没有太阳的情况下,人们竟然可以真的在这几百座地下城中生存了两千五百年。
也许是因为只有濒临绝境,才能逼出人类潜能的极限,在这两千五百年中,人类科技发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突飞猛进,稳控核聚变技术和反物质技术保证了地下城能源的供给,冰分解技术和液氧提炼技术保证了地下城中居民的正常呼吸,蛋白质人工合成技术和无光合栽培技术解决了人们的吃饭问题,转基因技术则使人类更加睿智、更加优秀。
也许历史老师是乐观的,但物理老师却是悲观的。他说,这种生活只是苟延残喘,只要没有真正到达新的家园,我们每时每刻都不能放松。
他说,虽然这段长达两千五百年的航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但最后关头,却是最危险的。
对于物理老师讲的这些知识,我并不是十分感兴趣,对于地球最终会怎么样,全地球的人都在操心,我只是一个孩子,哪能管得了那么多?
在我小学的六年时间里,我最感兴趣的,是一个女孩子,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女孩子。
她叫许芸,她总是梳着齐肩的秀发,头顶上还总是喜欢扎着一个白色的蝴蝶结,她不仅人很美,学习成绩也很好。她本来是我的同桌,三年级的时候,因为老师发现我总是抄她的作业,所以将我调走了。
其实老师并不知道,我抄她的作业,并不是因为那些题我真的不会做,而是因为我喜欢她轻柔的说话声音和娟秀的书写字迹。
从那以后,我只能坐在与她隔两排的位置,每天上课的时候偷偷看着她,有时下课后偶尔说几句话,也都是关于学习的事情。我曾经以为她已经不想理我了,这种状态一直维持了三年多。
小学终于毕业了,我考上了一所重点中学,而她则要随父母离开成都地下城,去西半球的卡尔加里地下城定居。
毕业典礼结束后,人已散尽,她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倪正阳,你知道吗?到了西半球,能看到太阳呢!”许芸对我说道。
由于地球早已经停止了自转,对于东半球的我们,面对的方向永远是比邻星;而对于西半球的人们,面对的方向却永远是正在氦气中燃烧着的太阳。
“哦,是吗?”我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只是说道:“距离都这么远了,就算能看到,也只是和其他的星星差不多,很小很小……”
“但它毕竟是我们曾经的家园啊!”许芸却说道。
想起即将分别,我们两人相顾无言,良久,她突然说道:“正阳,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以不可以陪我一起去看太阳?”
许芸的声音很轻软,很温柔,似乎有些腼腆的样子。虽然我知道西半球很远,但在这离别之际,我又怎么能让她不高兴。
“许芸,我一定会去看你的,你要等我啊!”我说道。
听到我的这句话,许芸的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神情,忽然伸出她那青葱一般纤细的小指,说道:“一言为定哦,我们拉钩,骗人是小狗!”
我也伸出小指,和她的小指钩在了一处。她的体温很正常,大约有三十六度多,在这冰冷的地下城中,给我带来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不知道他父母为什么要带她去西半球,我只知道,那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
仅仅过了一个多月,我就从父亲那里得知了一个噩耗。
占据七分之一北美洲面积的陆地板块突然在岩浆中崩裂,四十三座地下城毁灭,其中也包括卡尔加里地下城。
陆地板块崩裂的原因,地球联邦政府早已经做出了最权威最官方的解释:
早在四百七十年前,地球发动机就已经重新启动,对地球进行减速。但为了维持地球发动机能量而对地球的过度开采,使地壳早已是脆弱不堪,对于地球发动机所产生的巨大推力的反作用力,就算是地球上最坚硬的亚欧大陆板块和美洲大陆板块,也已经是不堪重负。如今的地球就像是一个破烂的软皮水袋,而每个地球发动机都是一个缝衣针,每次扎破一处,都会导致地幔中的岩浆四处乱窜,攻破一些较为薄弱的壁垒,给一些地下城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