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亭之被果实这一番行为弄得心里波涛汹涌。他也不想继续和彭斯纠缠，看了一眼果实，不好意思地让彭斯先行离开。
“你们这两口可真有意思，老子也不打扰了！”彭斯烦躁地瞪了亭之一眼，然后气冲冲地摔门离开了。
见那人完全消失，亭之在心里暗舒一口气，正想转身去看看果实，不料被一道力量带着直接给摁到了墙上。果实的动作过于迅疾，亭之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淡淡的鼻息已经凑近。
明明只是果实倾身而下，也没有讨人嫌的“他那强壮有力的大手紧紧桎梏着她细瘦白皙的玉腕”这样大男子主义的动作，可这被摁住的亭之啊，就好像真的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困窘无措地立在那，十指轻轻地抓住身后雪白的墙壁。
“我说今天怎么这么乖。”果实好整以暇地看着亭之，一副好好算账的模样。只是这“恐吓”人的语气也低沉地好听，向来偏爱低音炮的亭之，被这嗓音弄得耳朵痒痒，但又不能陷入其中过于迷离，只得强迫自己严肃面孔诚恳认错。
“错了，我错了。”亭之哭丧着脸，“我想你肯定能应付他的，就把你的房间号说成是我的，让他来找你了。”
“哦？”果实扬了扬眉，“你自己的烂桃花推到我身上。”
“不不不！”亭之赶忙摇头，“没有的事！我、我就是想你赶跑他。对！就像刚刚那样！我们果实太帅气了！”亭之讨好地摇了摇果实的手臂。
没有说话，果实反手握住亭之的手指，然后往下压，俯下身更贴近、更贴近。亭之在这样的距离下呼吸渐渐被打乱——该死！为什么他的睫毛在我脸上刷了刷？还有我为什么觉得特别痒！
亭之红着脸，缩着脑袋，不敢看果实了。
“让我赶跑他？”果实故作疑惑地偏头，去追亭之别过去的眼睛。亭之忙着躲，果实干脆在亭之的耳廓轻轻蹭了蹭，“以你男朋友的身份？”
亭之的脸暴涨绯红，是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成变色，想来现在哪个明星能以这样的速度如日中天？羞恼的亭之一把推开果实，急促地喘气。
“我，我没这么说。是，是你想歪了。”说罢，背过身去了。
却听，背后那人噗嗤一笑。亭之尴尬地转过身，看那笑得阳光灿烂的人。恍若刚刚那些如细丝一般暧昧笑意都是亭之的幻觉。亭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也有些勉强地干笑了两声。那头的果实先生笑够了，草草地揉了揉亭之的头发，然后轻松地说：“真是不经逗啊，纯情的朋友。”
亭之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拿自己的外套。把衣服穿上，感受到衣物的压迫与温暖，他才渐渐触到有些散去的安全感。果实先生也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是这把东西都收拢起来的样子让亭之有些奇怪。
“这间我不住了。到时候会跟彭斯这家酒店的经理说，并且要他退款，不能全额退款也至少要表个态。”果实淡淡地说，“虽然我很惊讶在这里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你知道，这里的国家，很重视个人隐私——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打算沉默，至少要他们给个说法。酒店的少爷，呵。”
果实微微摇头，虽是弯着嘴唇在笑，却有点淡哂的意味。
亭之看着收拾东西的果实，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让他去自己房间睡，反正有客厅还有张单人床？
心里密密麻麻的纠缠最终没有释放出来，反倒把亭之的心住。亭之只觉得心脏在渐渐收紧，刚刚果实先生那噗嗤一笑还在脑中回响。
“亭之呀，造成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你，应该邀请我去你房间休息吧？”果实先生却扬着明媚的笑意看向亭之。
亭之心中那张骤然收紧。
没有，从未遇见这样明朗的人。甚至把亭之在纠结犹豫的事情都坦然地说出来。亭之咬咬唇，低着头，伸手拖过果实先生的行李箱。
都收拾好已经时候不早。所有可能出现的浪漫粉红色剧情都没发生，果实先生笑盈盈地跟亭之道了晚安，然后就在客厅的床上躺下了。站在主卧室里，看着客厅的灯光熄灭，亭之慢吞吞地把隔档的推门拉上。
他的背贴着平平的门板，脑袋也仰起来紧贴着。视线恍惚地投在天花板上，清丽的眼中带着些许的茫然。
接下来的几天，这两位都忙着工作。本来两位来德国的主要目的就不是谈恋爱么，再说目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恋爱可谈。
只是亭之没想到，折腾完所有的预定任务，已经是离开的前一天。
“不是还有一天嘛，也不要觉得有什么来不及啊。”果实倒是怡然自得。他的医学任务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今天也差不多到收尾工作了。
亭之朝果实摇摇头，一副他不明白的样子。两个人都坐在客厅里，一起享用酒店经理特地吩咐送上来的早餐。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不知道果实对酒店经理到底投诉了什么，现在这经理对他们的态度可是无微不至，甚至有点谄媚了。亭之也腹诽过，明明他们俩得罪了所谓酒店少爷，怎么这酒店经理对他们更上一层楼了？
不想了，亭之还要继续规划这最后一天的闲暇。
“你有事情吗？今天。”亭之先问了问果实的安排。
果实穿着白色浴袍，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吃三明治看报纸。“没有吧。”这居家丈夫的既视感可真是让人——啊！方亭之！
收回看陈果实的视线，亭之撇撇嘴，继续翻开手里的旅游册子。一直哗啦哗啦翻了好多，都是亭之以前游玩过的（是吧这家伙真的来过德国好多次了）。
“啊，魔法森林一直想去，但是都没去诶。怎么忽略了，一直没去诶。”亭之絮絮叨叨地看着册子上的图片，“我们可以坐火车去贝希特斯加登，火车站出来的话，嗯公交车去hirs那个站，对对，沿后湖走下去——我们去吧！”
亭之捧着册子，一脸期待地看着果实，眼睛亮闪闪的。果实拿软纸巾擦了擦嘴巴，把整齐叠好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他抬起眼，看了看亭之，面上随和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好啊。”
果然模范丈夫啊！
两个人所处的地方到贝希特斯加登并不远，轰隆隆，在清晨的火车站买了两个汉堡，两人又坐上八46公交车，到达森林入口的时候将近十点钟。
“汉堡都凉了。”亭之看了看装在纸袋里的汉堡。
果实正看着手机导航，听到这句话侧头看了看亭之，“不是你要在森林里吃野餐嘛。”
亭之笑了笑，把背包的拉链拉上，然后元气满满地背上去。“没事啦，我们还是做一对有教养的乘客吧。”
果实侧头看着亭之的笑颜，过了一会儿转过目光，在手机上的地图再次确认一遍，然后抬手捏了捏亭之的后脖颈，“走吧。”
穷游攻略写着，从后湖开始，穿过森林，一个时不到就可以见到教堂，再过一会儿去镇里，喝杯啤酒休息一会儿。
恋爱攻略写着，从他身边开始，一起穿过森林，一个时不到就可以听见明显的心跳，再过一会去镇里喝杯啤酒，kiss正是时候。
亭之和果实，慢悠悠地走过这静谧温柔的魔法森林。其实并不能说像电影里那样充满惊喜的魅力，但是却有一种宁静的惬意。针叶林乖巧地环绕原始的道路，森林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水流细细的声音有着隐秘的从容，偶尔有牵着孩子或动物的本地人经过。
就像是，已经结婚很多年的一对爱人，下班后一起沿着溪走回家。中间路过教堂，又走几步在啤酒店停了下来，一边喝啤酒一边闲聊着今天的琐事。
“你以前不是来过国王湖嘛，怎么没来魔法森林呢？”果实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啤酒，自然地点头道谢。他把一杯啤酒递给亭之，两个人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看着路上经过的一群孩子，或者骑自行车经过的那位大叔。
亭之喝了一大口，然后爽快地哈了哈。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当时在国王湖看得忘了时间，就想着下次再来魔法森林了。可是‘下次’又在北德做哥特建筑的采集了，就又推给下一次了。”亭之又喝了口啤酒，他吐了吐鲜红的舌头，“不过这次就是下一次！”
果实慢慢喝着啤酒，听到亭之这么说不由得笑起来。“我怎么记得有首歌歌词就是类似的，‘今天就是有一天’，是吧。”
亭之笑得很餍足，像动物似的。“对哈。就是啊，今天就是有一天，是吧。”亭之轻哼着那首歌，“哇，实在是应景，这首歌叫《干杯》欸。”
说着，亭之拿自己的杯子碰了碰果实的杯子，果实看着透明的杯口，眼睛里好像也收进了这些摇晃的液体，蓄起波痕漾漾。
一切好像都晃晃悠悠的，魔法森林的香气始终环绕着我们，在清脆叮咚的声音里，溪流也时隐时现，好像坐上穿来穿去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喜气洋洋，啤酒扎的碰撞，从贝希特斯加登到吉姆兰德，不断交响，蔓延，飘散，破裂。
亭之把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箱推到一边，车轮在实木板上轱辘划过。踹掉酒店的白色拖鞋，亭之抱着一扎啤酒到床上来，床头摆着一本说，《无尽世界》。月色正好，在外游玩整天，现下回到酒店房间，已经心情舒畅地洗漱完，正过十点，那么最后，睡前应该好好休闲一番。
啤酒砸在洁白柔软的床上皱出细细的凹痕，亭之拉过一旁的被子，正想翻身躺下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趴了下来。
一股寒意从心头过电上升，亭之的身体瞬间僵硬。他咬着牙，想要爬起来。可最终，也只是弄得一个跪着的、更加羞耻的姿势。
不可以。
亭之在心中呼喊，纤细的十指发狠地抓住床单，骨痕异常分明。他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跪在床上，双手用力，想要直起自己的腰身，使自己看上去体面些，别那么狼狈。可他根本无法摆脱，他只能用力，但用力没有用处，他的身体颤抖着，像正在做引体向上运动的男学生，费劲地喘气，面庞都要狰狞了，然而总显得有些徒劳。
那种空空的，又紧紧的欲望，让他头皮酥麻，让他眼角发红。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又狠狠地趴在床上。
想要被占领，想要被驯服，想要被灌满，想要被侵犯。
被征服欲不断叫嚣嘶吼，他费劲地甩头，想要把这种违背自己的想法甩出去。他尝试着转过身子，想要躺下来，甚至摔到床底下也可以，只要不是这样像奴隶一般趴着或跪着。可是那种在骨头里窜来窜去的不适感又使他眼冒金星，要他头痛欲裂。
渐渐地，有水声。
和客厅相连的那扇推门已经锁上，这样一个的酒店套房卧室，逐渐地升起更多的湖水。或者应该说合并，因为天花板上也开始向下盘旋着水花，而地板也举着波涛。亭之有些庆幸，又觉得无力。但他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叹了口气，看着天花板和地板的水线逐渐融合。
好了，整个房间都已经满了。湖水里面噗噗地冒着泡泡，没过一会儿墙壁上的电视就呲呲地发出声响来回应了。魔法森林的叶子一并在水里飘着，还有一些细细的泥土，因为有一定的重量，所以落在了亭之的床上，黏在了椅子面上，还粘到亭之挂在椅背的外套。
亭之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整个房间的湖水。他终于可以翻身了，亭之就翻过身，同时，随着呼吸，几个泡泡吹出来。有一个泡泡被划过的叶子给弄破了。
亭之身材纤瘦的，所以在他翻过身，放开抓紧床单的手时，他就浮起来了。他甩了甩胳膊，让自己到墙边，把灯关掉。然后，他就在一整个房间的湖水里，晃晃悠悠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大床上。天已经大亮，整个房间散发着一种澄澈的清新。亭之揉了揉眼睛，看着四周。
缓了一会儿睡意，亭之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然后看了看时间。把手机又放回去，然后晃晃悠悠地打开推门，打算去洗漱。他离开后的卧室，那件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大概料子比较厚，还没有干透，表面上带着细碎的泥土。
亭之给自己洗了一把脸，顺便把贴在后背衣服里面的叶子拿出来。等他弄完，果实先生出现在浴室的镜子里。
“睡得好吗？今天你就离开了吧。”果实先生手上端着一杯牛奶，还悠哉地喝了一口。亭之朝镜子里的果实先生点点头，然后舔了舔嘴唇，指指果实先生手上的牛奶。
“我想喝一口，好吗？”
果实先生不在意地点点头，把牛奶递给亭之。亭之没有接，凑过脑袋在杯口果实先生碰过的地方留下唇印。
“谢谢了。”亭之转过身，朝镜子里的果实先生微微一笑。
重新把握关系主动权的感觉不赖，亭之戴着眼罩耳罩口罩，不闻窗外事地飞回了天朝国。他走后没几天，果实也结束研讨任务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