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新的?”
看着修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微笑,麦瑟非常想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在拿自己开涮。
记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换新的这一说法?
它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或许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找回来,但是要说用新的记忆取代旧的?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亦或是说……要用一份假的记忆,来取代真的?
面对疑惑重重的麦瑟,修就像是看透了他心中一切想法那样,立刻摆了摆手:“不是要‘用捏造出来的假记忆来填补空缺’的意思,而是将自己过去的经历全部看一遍,以这种形式将自己过去的记忆,重新记录到脑子里。”
麦瑟这才豁然开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得到的的确是真实的记忆。
“看到自己过去的记忆……这可能吗?”
虽然明白了修的意思,但麦瑟心中仍是抱有相当大的疑惑。
“看”到自己的过去?这听上去就跟磕了致幻药物的瘾君子说的瞎话一样。
麦瑟不禁有些踌躇不安了起来,他希望修所说的,不会真的是要他去吸食某种致幻药物,即便是在最懊丧的那段日子,他也没有选择用毒品来麻醉、充实空虚的自己。
“我希望你的主意,跟那些带有致幻效果的药没关系。”麦瑟的目光骤然凛冽了起来,血红的双眸中已是杀气毕露,毫不掩饰地看着面前的修:“一旦沾上那种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得了头,你要是想跟我推荐这种办法的话,那就别怪我翻脸了……”
“安啦,安啦……”面对丝毫不掩饰杀意的麦瑟,修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波动,没有恐惧,没有恼怒,也没有惋惜,很是平静自然地对麦瑟摆了摆手,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用那种东西的后果我也明白,不过那种东西,只是让人沉沦于过去的美好罢了,看到的也只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幻象,并不能算是真实的过去,只是骗人用的。”
“所以,你的办法就能保证看到的都是真实?而且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面对麦瑟的质问,修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环视了下四周——
两个浑身隐藏在斗篷下的家伙聚到一块窃窃私语,看上去自然是颇为可疑,但也没有人愿意坐到与麦瑟相邻的位置上,将注意力投到两人身上的家伙们,也只敢远远地窥视着他们。
酒馆的空间并不算狭小,每一桌之间都能留出相当大的空间,那些留意着二人的人们,也与他们有着不小的距离。
只要谈话的声音不会过大,应该也没有人会听到两人的谈话。
确认了这一点,修才终于将目光移了回来,右手遮在嘴边,对麦瑟轻声地解释起来:“你听说过‘卜梦’吧?”
“卜梦……用梦境来对过去与未来进行占卜……这可是非常少见的。”麦瑟眼中的杀气骤然一扫而空,很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哪里有‘卜梦者’?”
修肯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
这三个字如同一盆凉水,把麦瑟心头刚刚燃起的动力尽数浇灭。
“哈哈,骗你的。”看着麦瑟那张脸从期待瞬间变回失落,修忍不住为自己这般戏弄笑了出来:“我的确知道卜梦者的下落……虽然也只是道听途说,那个人似乎躲在马卡斯省的依娜兰,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那我们就得加快脚步了,因为……”
“唉?你,你们……”
但修的话还没说完,一队穿着骑士盔甲的士兵,突然闯进了这间略显嘈杂的小酒馆中,金属铠甲的摩擦声,让那些之前还在谈天说地的人们,一时竟全部哑了下来。
仔细一看,那些被钢铁包裹的骑士,个个持有一面几乎能将其整个人罩在后头的大方巨盾!当中还混杂着数名盔甲更为精美优良,浑身散发着淡淡银光,胸甲上印着辉煌烈日图腾之人——那是教会的圣骑士!
为首的那名士兵径直走向了酒馆的老板,并从腰间取出了一卷纸张,将其拿到老板面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呃……”酒馆老板一看纸上的画像,脸色顿时就白了下来,浑身颤抖地指向角落:“他……他在那儿。”
“嘿……”修立刻对麦瑟抬了抬眉头:“看来有人找你。”
“安泰洛斯家族的私兵,加上教会的圣骑士……”麦瑟只是瞥了一眼那群人,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之情,毫不在乎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不是什么对付不了的家伙。”
“嘿,是这样吗?”看着向自己和麦瑟走过来的那群人,修却是吹了个俏皮的口哨,嬉皮笑脸地拿起了自己的鲁特琴,一副:“醉鬼,你能拿出个办法吗?别告诉我你打算吐他们一身,然后就跑。”
但麦瑟并没有开口回应修,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已经拔出武器,向着自己靠近的骑士队伍。
周围的人在酒馆老板指向角落里那人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不对劲,赶紧收拾东西逃之夭夭。
而酒馆的老板,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这间店了,在这群人拔出武器的那一刻,便赶紧抱头鼠窜,从大门溜了出去。
“魔人!束手就擒吧!”看着从椅子上起身的麦瑟,那个向酒馆老板问话的士兵,立刻将手中的剑刃指向了他:“不要妄图抵抗!乖乖跟我们回去受审!”
“呵……”
麦瑟迅速扫视了一遍眼前的敌人,看到那些躲在盾牌后面,轻声念诵着祷文的圣骑士,不禁轻笑一声,随即立刻拿起放在一边的命运巨剑,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什……”
那个喊话的士兵才刚惊呼出声,下一刻,麦瑟便在距离他不足一米的地方忽然现身,骇人的巨剑早已举过肩头,随着麦瑟的动作而抡出一道狂猛的弧线,扫向这个人的头颅!
命运的剑身上,那纵横战场而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刻痕,以及剑刃上细小的豁口,就是这个男人最后所见的一幕——
“队……队长!!!”
在其他士兵那惊悚的目光中,古铜色的剑身一闪而过,便直接将这个喊话的男人重重拍飞了出去,在木板墙上撞出一堆裂纹,然后如同一团破沙袋般,无力地滑落在地。
那圆润的钢铁头盔上,一个狰狞可怖的凹坑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脑袋,从面甲的缝隙中流出的赤红液体,更是在证明着这个男人已经活不成了。
但这些士兵并未对被击飞的队长抱以过多关注,看到队长被击飞的那一刻,这群人立即便将手中的巨盾举于身前,共同构成了一堵钢铁围墙,保护着身后那些准备着神术的圣骑士。
麦瑟不禁有些心惊,这般默契的配合,让他差点以为,这群人早已在应付魔人这件事上十分熟练了!
不过这终究是不切实际的妄想,每个魔人学派的人数都不怎么多,放到茫茫人海中更是踪迹难觅,怎么可能会有一支熟悉魔人作战方式的部队?
和魔人打过仗的,早就成了大地的肥料了!
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很快便被麦瑟抛开,继续转过头来对付剩下的人。
这些士兵的想法一看就能明白,借助盾墙的防御为身后的圣骑士们争取放出神术的时间,只要有一个人放出来光之锁链,即便狡猾如血魔魔人,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不管是谁想出来的这主意,麦瑟心里都忍不住为其发出赞许,这的确是一种极为有效的作战方式,只要这排盾墙站得住,不管是面对魔人,还是面对魔物,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只要盾墙能站住,这一点必须强调。
可惜的是,他们面对的不是从未和教会人士交过手的雏儿,而是一个手上有着三百名圣骑士性命的屠夫!
当这群人将盾墙竖起,而身后那群骑士们还没来得及将光之锁链这个神术释放出来的那一刻,在麦瑟眼中,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啧啧……”在一旁看着麦瑟化为黑雾,窜进人群中大杀特杀的修,忍不住咂了咂嘴:“真是堪比机械,精准而快速。”
“……你在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随着最后一朵血花的绽放,麦瑟也终于解决掉了最后一名骑士,面对他那虎虎生风的巨剑,以及风影般神出鬼没的能力,这些战士丝毫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便尽数葬身于命运之下。
虽然这个过程残忍到难以用语言描述,但麦瑟却对这鲜血迸溅的景象,已经完全麻木,甚至感到有些无聊。
“我毕竟是专门为了杀戮所培育出的‘怪物’,普通人……真的还没魔物来得有挑战性。”麦瑟默默地走向酒馆的吧台,用抹布迅速擦拭了下命运身上的血迹,同时将一杯水泼在了自己脸上,开始清洗起被血溅满的脸。
嗅着不断传入鼻腔中的血腥气息,麦瑟那本就空洞无神的双眼,也变得愈发阴郁了些。
“我就是个怪物……可即便是这样的我,她还是……”
每次经历这鲜血迸溅的体验,都让麦瑟越发对自己拥有的力量加深认识,也加深着内心深处那道疤痕带来的痛苦。
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杀了人而产生负罪感,而是哪怕自己如此冷血与残忍,贞德也依然对他不离不弃,但她的温柔,却让麦瑟越发感到自惭形秽。
时至今日,哪怕仅仅只是回忆,麦瑟心中都会感到痛苦无比。明明那段时光,是他有记忆以来最幸福的日子。
不过,幸福归幸福,有一点一直是麦瑟想要知道的——
“贞德……我遗忘了我们间最重要的事……不过快了,我很快就能找回这段记忆了。”
擦拭完剑上的血迹后,麦瑟深深呼吸了一番,似乎要将自己脑袋里那越发杂乱的思绪,随着这一口浊气尽数吐出一般。
他回过身去,将心中那终于萌生出来的一丝希冀深深掩藏,重新将目光放到了修的身上:“走吧,我们现在该出发了。”
“嗯,的确。”修很是自然地笑了笑,随即将鲁特琴背在身后,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做作的迹象,那么平静而从容,根本看不出这个男人刚刚目睹了一场屠杀:“正好这里紧挨着伏斯达河,从渡口坐船离开是最好不过的主意了。”
麦瑟估计,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也不会在目击一场屠杀之后,还能如此轻松地笑出来吧?
但那已经无所谓了。
“我是该少喝点酒了……”跟着修走出酒馆的那一刻,麦瑟默默地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心里不断地告诫着自己:“喝多了就容易胡思乱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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