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七月半,多云阴气重,诸事不宜。
叶麟云靠在槐树下,粗重的鼻息只有自己听到。申屠第一坐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双臂粗壮,面留虬须的大汉,还有一个金发孩童坐在他的双膝间挥舞着肉肉的手臂。
叶麟云低着头,抚着孩童的脑袋道:“没想到三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虬须大汉冷着脸,将头扭到一旁,不去看叶麟云,冷哼了一声道:“回来为什么不回家?”
叶麟云抬起头,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咧嘴道:“啊——三哥好意思说我吗?”
三哥尴尬的挠了挠脸颊,仿佛有冷汗落下,顿了一下,回头怒目回视:“我是为了追求真爱才离开的。”
叶麟云毫不避讳道:“那不也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三哥回应道:“混蛋,我是有原因的。”
“没资格说我就是没资格。”
“混蛋。”
“没资格。”
“两个笨蛋,住嘴。”一段很低级的争吵在申屠第一的叱喝下暂时告一段落。他从口袋掏出一把剪刀,严肃道:“刚才封城了,理由是有一个龙族人被人杀害在郊外,谁干的?”
三哥又扭过脑袋,冷冷道:“龙族的败类我虽然讨厌但我也懒得动手。”
倒是叶麟云有些心虚,吞吞吐吐道:“你怎么会认为是我们动的手?”
“笨蛋。”申屠第一铁着脸嘴角抽搐骂了一句,说道:“三哥的媳妇曾经被龙族的人诱拐所以心中十分痛恨龙族的人。而叶麟云你,脑袋空空,昨天是七月十三,你和古狄恩的约定日,那尸体所处位置也是在你们约定的地方,不是你是谁?”
叶麟云举双手过头顶,哀道:“好吧,我承认。只怪他太惹人烦了,赶都赶不走。我现在去自首。”
他话刚说完,正势要起身,他怀中的金发孩童突然道:“哥哥说谎哦。你并没有去自首的想法。”
叶麟云诧看了他一眼,心中疑惑这孩童纠结是怎么回事,怎知,这孩童却又开口说:“你不用诧异,我的父亲虽然是没用的人族,但我的母亲可是神族。”
这下叶麟云才明白,神族虽然在六族中,自愈力比不上狱族,力量比不上兽族,脑力比不上人族,控制气的能力比不上灵族,也没有龙族特有的飞行能力,但神族在远古时期却是掌管世间轮回的种族。
但叶麟云却又突然不明白了,神族在五十年前就突然销声匿迹了,他的母亲也就三哥的媳妇,究竟是怎么回事?越想越不明白,于是看向三哥,想从中得到答案。
三哥撇了他一眼,咳嗽了两声,脸红道:“那臭娘们生了孩子后就失去了神力,而消失的神力就遗传到这小屁孩的身上,现在那娘们就跟人族一样,甚至不如人族。”
他话没说完,叶麟云就尖叫了起来,回头望去仔细一瞧,原来是申屠第一趁叶麟云自己听自己说话时,一剪刀剪断了他的头发。
叶麟云尖叫了一声引来路人的回首,尖叫声戛然而止时,他咽气了。
三哥看着倒在地上的叶麟云,质问申屠第一:“你干什么?”
金发孩童站起身道:“爸爸真是白痴啊!狱族人的外貌特征在于红色的瞳孔和白色的头发。头发就是他们力量的源泉,头发的长度在于力量的高低,头发越长力量越大,剪断了头发就表示减弱了力量。”
三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说:“还是不明白。”
申屠第一将叶麟云扛在身上,耸了耸肩道:“生了孩子你还真的变笨了。也罢,你不用明白。”
已经是夏天了,紊序城东面郊外的树上,结出了满树还显青涩的苹果,摘下来的话足足可以装几十个篓子,吃起来的话可能味道不会很好。
苹果长在树上还无熟透,就有人从树上摘走,大口的咀嚼起来。要填肚子,当然不能没有肉,没有肉的晚餐算不上晚餐,只有还没熟的苹果的晚餐更算不上晚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只有吃才是硬道理,这是叶麟云的原则,也是他最挑剔的地方。
啃第一颗的时候,他总是吞不下去但又勉强吞下去,吃得舒服的时候,才会擦拭一下嘴角的汁水,但吃不到两颗,就又要艰难的吞咽。
就算难吃他也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所以他丢下的果核简直比厨房里那些用刀削出来的还要干净。你无论从那犹如小山一般的果核堆里随手抓一个,不管如何仔细观瞧,都无法找出一点点果肉。
叶麟云虽然不是饿死鬼,但他宁可掉一斤肉也不愿少吃一餐饭。
没有主人的果林,叶麟云乐得独自享受这一切,这一切不但是他这顿饭的来源,也是他下顿饭,下下顿饭的来源。
力量消弱带来的噩耗并没有带给他多少阴霾,狱族人就是这般,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心情总会异常的愉快,现在他就专注地吃苹果。
申屠第一对他这种心态可是佩服极了,本来也尝试着专心吃东西,却心中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忍不住问:“你难道一点也不难过吗?”
叶麟云边嚼苹果边应道:“当然很难过。”
申屠第一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你难过的表情?”
叶麟云道:“只有你给我肉吃,我还能笑给你看呢。”
申屠第一道:“你真的会笑?”
叶麟云道:“我一看到肉就会笑,肉越大块,我笑得越开心。”
申屠第一笑了,道:“看来只要给你肉,把你杀了你也会很开心的笑。”
叶麟云抓了抓自己变短变黑的头发,笑道:“那你可要把肉烧给我了。”
就在这时,申屠第一才口袋里拿出一只手套,这只手套也许和别的手套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却特别极了。
这只手套是用龙族的里龙皮做的,手工极为精细,上面还有几块破碎不堪的鳞片,比起兽族蛮狮大爷手上戴的手套,也毫不逊色。
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这是手套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五指。
叶麟云原本好好的坐在树上啃苹果,突然看到申屠第一拿出这只手套,竟然吓了一跳,差些从树上摔了下来。
稳住身体,叶麟云却还是一个劲的啃苹果,好像根本没看到这只手套似的。
这颗树上的苹果吃得差不多快完了,叶麟云突然挤了挤眼,做了个鬼脸。
申屠第一也挤了挤眼,做了个鬼脸。
叶麟云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申屠第一道:“偷的。”
叶麟云眼珠子一转,道:“要送给我吗?”
申屠第一道:“恩。”
他刚说完,叶麟云就翻身跃下苹果树,一个劲地往他身边挤,伸出手想去夺那手套。
谁知,申屠第一嘴上说着答应,但却高伸起手,利用自己的身高加上自己手臂的长度,让叶麟云够不着。
叶麟云的眼睛已经发红,不满道:“你这样欺负小孩子吗?”
申屠第一道:“黑泽已经要叫你叔叔了,你不是小孩子。”
叶麟云突然笑了笑,笑得很难看:“可是我才17岁啊!按照人族的话来说,我还是未成年,未成年就是小孩子。”
一个人若是厚着脸皮装年幼,那么让他引诱他如此厚颜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申屠第一忍不住笑道:“你还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呢?”
叶麟云道:“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要。”
申屠第一道:“世上比这东西值钱的东西大概已经很少了,看着心痒痒是不是很难受啊!”
叶麟云道:“我的赤狱也很值钱。”
申屠第一瞪大了眼睛喝道:“别拿死器跟这种东西相提并论。”
叶麟云收下高举的手,冷冷道:“你不给我,我就把你钉在棺材里埋到地下。”
申屠第一眼睛瞪得更大了,道:“这种事。你威胁我?”
叶麟云道:“言出必行。”
申屠第一突然把手中的手套丢到他的怀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叶麟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过了很久,申屠第一才叹了口气,道:“你这人若是真的言出必行,那我可得重新认识你了。”
叶麟云双手垂到腰侧,死死握着拳头,憋着忽然道:“你从来就不认识我,我甚至都不认识我自己。”
申屠第一摸了摸他的脑袋:“彼此彼此。”
他忽的动手,将其揽在自己怀里,轻轻的说:“这次分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记住,你是叶麟云,黑色短发的叶麟云,人族的叶麟云。”
叶麟云很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改变身份,但隐隐约约却又有点明白。
神族的消失,让龙族在六靖大陆一家独大,没有任何一族敢对抗龙族,而这次一个龙族人被刺杀的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一般这种情况,龙族有两种作法:其一,不做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其二,发动强大力量狙击刺杀者,杀鸡儆猴。
现在紊序城满城都散步着通缉令,通缉着白发红瞳,身高一米七,使用死器的狱族少年,正是叶麟云。
但叶麟云不明白,自己明明做得很干净,也确定没有第三个人看到。那到底自己怎么会暴露呢?
——叶麟云,仔细想想那时候在场的有谁?真的没人吗?那时候,古狄恩走后自己杀了那龙族人,那腰侧的的剑痕也被砍倒的大树压得血肉模糊,不应该有人知道是我做得啊!
——叶麟云,你真是白痴。在这里想破脑袋有什么用,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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