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就这样何婉月扔出窗外,狠狠地向山涧坠落下去。
易弦在此时也拍马赶到,他距马车仅仅只有十步之遥。一见杨善从车窗飞出,易弦也并未着急,冷笑一声,搭弓便是一箭。
以他的箭术自然是不会失手,一箭中地。这一下又使得杨善被这箭劲儿狠狠地推了一把,更快速的往山涧下坠去。眨眼间就沉入黑暗,没了影踪。
看到杨善中箭不知死活的样子,易弦也松了口气,虽然不能上前确认那小子的死活,但是“十步之矢,有死无回”,这是天下人对他箭术的评价。
十步之内的距离在易弦的箭下是必死无疑,他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能力,即使是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也势必被自己的利箭贯穿,何况这样一个八岁的孩子。
杀死杨家的最后一根独苗,随后易弦快马加鞭地几步就赶上疾驰的马车,将它驱停后下马查看。马车里此时一片血污,何婉月倒在血泊里,两只眼睛大大的瞪着上车查看地易弦,嘴角带着笑容,直直地瞪着易弦,即使是易弦这样的高手也禁不住冷汗涔涔,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了何婉月的死亡,在掷出杨善时其便已气绝身亡。易弦点了把火烧了马车,让这一夜的罪恶都随风而去,随后掉头绝尘而去。
母子二人已死,杨家最后的希望也被赶尽杀绝,这一切终于要画上句号,杨承业一死,杨家的血脉就要在此终结了……
易弦向着来时的方向策马而回,一路都留心注意着罗程留下的记号,一点点的追寻而来,终于只剩最后一条大鱼了!
追着记号顺着密林前行,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密林的深处,易弦只能舍弃掉自己的骏马以足代行,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就发现了罗程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旁边躺着一具看不清面孔的尸体。
“你怎么才来啊?那女人有那么难杀吗?”罗程显然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边说着还边踢了踢脚边的尸体。
“罗程,注意你的态度!你在跟谁说话!”看着他脚边躺着的那具尸体,从衣着上看像是杨承业那厮。
“杨承业?”易弦在罗程脚边的尸体上确认着,锦衣华服虽然有些皱了,却的确能看出来是杨承业的,他的那张脸已经没有了与自己放对时的潇洒自如,此时他的双目双唇紧闭着,脸色似乎还有些发紫。
罗程笑了笑,“放心吧,这还不是手到擒来。”他终于亲手杀死了羞辱自己的杨承业,他可一直对自己下跪躲杨承业暗器的事耿耿于怀。
易弦大大的松了口气,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他可明白这次的行动到底损失了多少人手,也知道这次的计划费了多少的精力与资源,如果这样再得不到杨承业的项上人头。那么……“让你的手下提着你的头来见我!”上面那位是这么说的。
顺手拿过罗程的剑割下杨承业的人头,他必须拿这个回去交差,不然的话怕是要拿自己的做代替,“杨福呢?”易弦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也冷静下来,想起了那个老王八。
罗程有些尴尬的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掌,“让他给跑了,或许是时光返照吧,要死的关头给了他主子一掌,竟然让他借力跑了,我追赶不及就……”边说他边悄悄抬眼瞥着易弦的脸色。
此时易弦已经小心翼翼地割下了杨承业的人头,这张脸皮也是真的,作不得假。
的的确确是前几日高高在上的侯爷,作为江湖中人,小心才驶得万年船。此时他心情大好,听罢罗程所言回道:“罢了,杨承业栽了便好。一个小喽啰跑了也就跑了吧,况且他有毒有伤在身,想必也命不久矣,不用理会了!”想起自己射向那老王八的几箭,他自信杨福不死也会成一个废人。
易弦正这么想着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看了眼地上杨承业的右臂。
突然!他猛地愣住了,一瞬间只感到头皮阵阵的发麻,“杨承业”的右臂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大概有一个指甲盖那样的大小,此时已经开始发黑。
在黑夜的掩饰中,常人如罗程便看不到这个伤口,可易弦从小逐渐明目的功夫,目力惊人,他可是看的明明白白,于是又悄悄俯下身再次检查。
“你也太小心了点吧?”罗程看到易弦又俯身在尸体上摸摸索索,不由得在一边不以为然地说,没想到这易弦功夫挺高,胆子竟然这么小,一个死人看了几遍还不算完,难道他还会认错人吗?!
易弦沉默着没有言语,仔细的盯着尸体右臂,对于那个伤口他可是熟悉的不得了,没错!是真的!确确实实是那个伤口。
就是自己刚刚给那个人的伤口,那碰面时的一箭,不会错的!易弦后退了几步看着地上躺着的“杨承业”,由衷的感到了恐惧。
这一刻他觉得四周仿佛有些一圈野兽盯着自己二人,随时可能都会扑出来,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撕碎,他摸了摸额头,手上就是一把汗。
而千算万算的那个人却没想到,本来天衣无缝的瞒天过海之计,却因为这个为了救他而留下的伤口摧毁了一切,棋高一着,却没逃过因果的安排。
“得了得了,别看了。来给咱讲讲那小娘们儿怎么死的,那么一位娇娘,你也真舍得辣手摧花啊?”罗程知道易弦是不可能失手的,“那么一位小娘子,还是侯爷的夫人,要是换了我一定舍不得下手,定得好好把玩一番,再……嘿嘿嘿嘿嘿……”想起何婉月那可人的模样,他心里还是感觉有些可惜。
易弦短暂空白的大脑被这几句话叫的回了魂,心中已有定夺,这件事只可天知地知自己知晓,万一走漏了风声……他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的人头似乎都有些松垮,于是心里暗下了决心。
站起身来,易弦平静了下心情回头。“没办法,主子吩咐的斩草除根,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结果了她,否则定让罗兄你尝尝鲜,来来来,反正闲来无事,我给你演演怎么整死的那个小娘子。”易弦很自然的取出弓来,没有搭箭,握着一张空弓站在罗程面前,笑吟吟地说。
一见他拿弓,罗程本能的身体往后一缩就要移动,然而定睛瞧了瞧,那张弓的弓弦上无箭,他就松了口气,倒也没多做什么防备。
只见那把弓被易弦拉成了满月,他的脸上有些泛红,仿佛使出了全力。这一幕让罗程愣了一下,暗暗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还未待他有什么动作,忽然间就感到一阵杀气扑面而来,只听“绷——”的一声。
弓弦归位,易弦的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薄汗来。反观罗程,才真真是让人大吃一惊,他的额头上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血洞,一道鲜血此时才顺着罗程的面庞流下,好不骇人。
这位纵横天下数年的羽盗罗程,竟是当场毙命,毫无生息的被易弦这一箭抹杀,连反抗和叫声都没有。
罗程的尸体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脸上有些许的惊讶,或许死前他有惊恐,也有疑惑。可此时他却已经变作了亡魂,万念皆休。他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死?自己怎么死的?
“死在‘无影箭’下,也不枉你做个糊涂鬼了。”易弦低声出言,也解了罗程突然毙命的谜题,可惜罗程却是永远的听不到了。这次的行动和幸存者,竟然只剩下易弦一人。
“无影箭”是易弦最近才领会的一招,便是以空弓拉满月,凝内力于弦上外放而出,无影无体,杀人于无形之中。
然而实际上这一招却颇为鸡肋,一是这外放的内力凝箭距离太短,虽然力道刚猛却太过细小。二是这一招太费内力,以易弦的功力此时也有些力不从心,至多拼命放出一箭而已。
而刚才收效甚佳则是因为罗程实在离得太近也尚无防备,这才落得个惨死当场的局面。
易弦不再去看罗程的尸体,再次俯身仔细观察着“杨承业”的脸部,甚至又动手摸了摸这具尸体的面部肌肉,试探他是否是易容。
然而这张脸是真的,真真的杨承业!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易弦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想,拿着这“杨承业”的首级,随后将无头的尸体放在罗程的旁边。
“也倒是巧了,恰恰是两个糊涂鬼,糊涂命糊涂账,倒他娘苦了我,还要替你们收尸。”易弦自言自语,边掏出火折子燃起了一把火,两具尸体缓缓的被火焰吞噬着。
易弦有预感,这江湖或许要变天了,今日他为了自己的小命将错就错放走了一条毒蛇,来日……唉。燃烧的火焰把他的脸庞映的明亮,只见那张脸上满是苦涩与无奈。
握了握自己背后的弓箭,易弦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带着首级飘身而去。
这夜,在火焰燃烧殆尽之时再次归于宁静,所有的罪恶也都付之云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当易弦正为罗程二人收尸时。杨善却险险的在这必死的深涧中捡回了半条命,不该死的人身首异处,本该死之人却侥幸留命。
原来,在杨善掉下去的山涧中,正好有一条小河。这小河的河岸边因长时间的被流水冲刷,已然成了沙滩软地,上面野草丛生,碰巧做了杨善的软垫,可怜天无绝人之路,这才救了小杨善一把。
易弦射出那绝命一箭时,杨善本是必死无疑的,然而小小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劲儿狠狠地一推,他只感到了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转瞬间便晕了过去。
这估摸着五丈高的山崖边上亏是萌发了许多的嫩枝绿芽,虽然不至于接住杨善,但落下崖的他经这枝条托衬,下落的速度减缓了不少,最后虽在半水半沙的河道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倒也庆幸不至于粉身碎骨。
杨善的小命虽是保住了,易弦的红羽箭却依然斜立在他的胸前,此时他已是奄奄一息。兴许是上游暴雨,河水渐涨,这奔腾的水流托着杨善朝着下游一点一寸的漂去,缓缓地将他带离这是非之地……
太阳荣辱不惊的照常升起,鸡鸣声中,下游名唤宛南的一处小镇又开始热闹起来。宛南本就地处偏僻之地,过往行人也少,百姓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也都乐得清闲。
日出东方,远远的走来了一位青衣老道。只见老道须发皆白,及胸的白胡显得甚是潇洒漂亮。唤做老道总感觉甚是不妥,只因此人身着道袍却未束发插簪。披散着灰中透白的发丝,在晨风中迎面而来。
看其须发,这青衣老头想必年纪少说也有个六七十岁的样子,可奇怪的是其皮肤面色却相当紧致红润,甚至与刚至而立之年的酒家掌柜相比也不遑多让。再观其步伐,虎虎生风,全然无此年纪常人的老态。
转眼间,老头已经来到了酒家铺前。年轻的店小二眼尖,一眼瞧见了青色道袍,便知了来人的身份。“老道长,您又来钓鱼啊。今天也还是来壶烧刀子吗?”小二笑着问道,看来也是与老道相熟。
小二说话间,老头已到店内站定。“哈哈,对对对,还是那老一套,你小子机灵啊!”只见他左手拄杖似的将竹制的鱼竿立于地上,一个小小的网兜在鱼竿半中腰挂着,精致干净。他的右手抚着白须,呵呵的笑着。
“得嘞道长,您先坐。我这就准备着。”小二说完开始忙活着准备。
掌柜的闻声出来,一眼便是瞧见坐在中堂的青衣老头。“嘿,原来是首阳你这个铁公鸡在这里聒噪,我还道一大清早的是谁光临小店。害得我白欢喜一场。”掌柜也是熟悉老道的,便开起了他的玩笑。
听闻此言,老头拱手笑道:“掌柜的哪里话,小老儿这是送上门的生意,人说生意来了便是财,掌柜的怎么还讨了个空欢喜?”
“你倒是巧舌会言,虽然你是咱家的老主顾。可每次前来仅要一壶浊酒一碟花生米,实在是吝啬的可以哟。”掌柜的与老头对立而站,出言挤兑着。
老头不仅不恼,反倒笑声不绝。“掌柜的倒是有趣,您这么说想必又是酿了新酒。又开始惦记起小老儿的财囊啊。”说罢朝着掌柜的挤挤眼睛,抚须大笑。
“还是老哥了解我,只可惜这次我怕是又是白费口舌,老公鸡也还是只拔一毛。”
“道长,酒菜备好了。”店小二在老道与掌柜的互相打趣时很快的备好了酒菜,恭敬地送上来。
“老公鸡果然还是这老一套。”掌柜的苦笑着接过酒菜摇摇头,却又回身放下那壶店小二递来的烧刀子。打开台柜旁一口新坛,约摸着打了有二两的酒,重新盖上了坛盖。
“这酒是咱家新酿成的‘桃花白’,算是给老哥个头彩,这顿酒算是我的,权当给老哥尝尝鲜。”掌柜的把酒壶递给青衣老道,大方的说。
老头心里欢喜的紧,不仅为这刚开坛的美酒,也为着这掌柜的豪爽,此刻对其好感骤升。不过他表面上却是没有流露出什么,只是哈哈一笑:“承蒙掌柜的厚爱,那小老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也不是矫揉造作之人,微微一拱手,毫不客气的把酒壶往腰间一别,转身离去。“掌柜的,老朽告辞。改日再叙。”
掌柜的看着老道的背影若有所思,老道不知是何许人也,自几年前似乎就定居在这宛南村附近,然而这附近也的确没有什么道观之类的修行道场。
老道的来历不仅是谜,连他的行踪也是有如清风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无迹可寻。掌柜的早年也是跑江湖之人,心知这位兴许就是那世外高人,不想被人惊扰,每次也都客气相待。
“山野粗醪洗枯肠,扁舟昏梦了仓皇。观乱世,尽苍凉。尘间哪觅分寸乡。”村外小河旁,老头的歌声响起。他喝着酒再唱上两句,吃几口花生米,逍遥自在的,好一个尘中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