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空向着刘令阳笑道：“你倒是说说怎么麻烦？”
刘令阳板着脸，高声道：“简直无处不麻烦，你想想看，跟着一个妓女出逃那该是多么的吃亏，多么的没有脸面啊！”
他不是对着夜行空说的。
“先不说这样的妓女是否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反正从妓院逃出来的女人想来也没有什么生存下去的本事吧，恐怕连最基本的女工都不会，你又怎么指望她一个人生存下去。”
“那你岂不是把自己卖给了她，要天天去外面赚钱养活她，那岂不是这辈子她都会缠着你？”
“而且带着一个妓女出逃是得经受多么大的流言蜚语啊，我虽然还不像一个和尚要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可是我家也是有规矩的。”
“若是知道我带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回来，不把我的腿打断才怪！”
“你说这麻不麻烦？”
“你说这要不要命？”
“你说这我是不是该拒绝她？”
“那就拒绝她吧，拒绝一个妓女的要求而已；那就拒绝她吧，没有人会去听这样的女人的诉求的；那就拒绝她吧，拒绝她后我反正还可以再去当一个天下闻名的老好人。”
“只要别把这个女人放在心里，只要把这个女人忘得干干净净，我岂不是又会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那就拒绝她，再也不管她了怎么样？”
刘令阳直视着善德小和尚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心底里去。
但是善德小和尚只是双手合十，淡然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小僧之所以想做一个好人，想处处做一些好事，便是遵循了师长的引导，佛祖的教诲。”
“正因为有佛祖在心中，有佛祖为小僧衡量，小僧才能做成那么多的好事，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
“若是要推倒小僧心中的佛，才能做成的好事，这真的能够称得上是一件好事吗？”
“推倒心中的佛，舍弃心中的道与理，打破心中定下的规矩去成全她人，便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善德小和尚淡然地向刘令阳发起反问：“这样便能够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推倒心中的佛，舍弃心中的道与理，打破心中定下的规矩，善德小和尚此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如何面对佛祖？
不负如来不负卿，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善德小和尚是先成为了小和尚，再成为的好人。他心里更多的，还是那个皈依佛祖的小和尚。
于是刘令阳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足够咄咄逼人，可却还是被善德小和尚风轻云淡般地化解了过去。
于是他也迷茫了起来，究竟如何做才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打破规矩，舍弃心中道理的人就是好人？无视她的请求，漠然地看着她在苦海里挣扎就是好人？
或许小和尚能够为婉儿姑娘赎身，可是赎了身又能怎样？婉儿姑娘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儿家真的能够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她是否又会被某个劫匪打晕，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到了要出卖自己的清白与尊严的妓院之中？
什么才是最好的做法？
是否，每天的下午去听一曲琴音，就已经是最好的做法？
好人，是否就只能如此悲哀？
这似乎也太可笑了一些！
这样的结局太可笑了一些！
于是夜行空就真的笑了。
夜行空好像真的就是在什么场合都能够笑得出来的，而每次当你看到他笑了后，再大的烦恼都觉得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夜行空轻轻地笑道：“你的手，一共抖了三次。”
这句话是向着善德小和尚说的。
可善德小和尚却不说话了，他沉默着。
“第一次，是看着见到你的她微笑着向你走来的时候。”
“第二次，是看着被你拒绝的她故作坚强的眼神的时候。”
“第三次，是看着她独自一个人消失在黑暗里的时候。”
“双手合十，心中有佛？”
“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你当真不知道吗？”
于是善德小和尚的脸上当真便露出了难受的神色。
“小僧自小在佛光的庇护下长大，熟读经书十余载……”
夜行空疑问道：“所以你心中定然存佛？”
“你知不知道有的人好像生来就是来震动你的内心的？当你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人的时候，心中的所有都会崩塌重塑。在那个时候所有的规矩与道理，都成了狗屁，你会甘愿为她点起千万里的烽火，会甘愿为她用尽全力堕入地狱，会甘愿为她放弃自己的生命。”
于是善德小和尚便真的回想起了那一天，他走在路上便被毽子击中的那一天，听到少女的呼喊他努力拿起毽子翻上墙头的那一天。
那一天，努力伏在墙头的小和尚与仰头期待着的小女孩见面的那一刻，真的就好像天地都在震动。
夜行空逼到了善德小和尚面前，眼中有着藏不住的锋芒：“出家人不打妄语，你告诉我”
“佛重要，婉儿姑娘重要？”
他简直是要用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将善德小和尚披在身上伪装的外皮全部割下。
“都重要！”
善德小和尚猛然跪下，然后重重地把头磕向地面，一下、两下、三峡、四下……直到脑门开始流血都没有停下。
与磕头的砰砰声一同传来的还有善德小和尚痛苦而又无奈的声音。
“都重要，都重要，都重要。”
“佛重要，婉儿姑娘也重要。”
两者善德小和尚都愿意用生命去守护！
“那么，我来告诉你该怎么选择。”
夜行空猛然将善德小和尚整个人抓起，把他提到了自己的眼前。
“如果，一定做不到不负如来不负卿的话，
叛了这佛如何？”
善德小和尚不停地哆嗦着，一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你，你说什么？”
“我要你叛了这佛！”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夜行空猛然就往善德小和尚脸上揍了两拳，将他打翻在地。
然后便坐在他身上，毫不客气地对着善德小和尚殴打起来。
他似乎要把他打醒一般。
“告诉我，佛是什么？”
“告诉我，我现在在打你，你所信仰的佛在干什么？”
“告诉我，我现在在用力地打你，谁会拼命过来推开我？！”
“佛还是婉儿姑娘？”
“想后悔是吗？”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一个真实的摆在你面前的人？”
“想后悔是吗？”
“想看着婉儿姑娘被欺凌被欺压，或者有一天她丢了性命你才开始悔过是吗？”
“婉儿姑娘今天又被打了你知道吗？”
“就因为要给你弹琴，她怠慢了今天的主客；就因为要想更靠近你，她开始努力学习佛经；就因为想要为了你让自己变得更加清白一点，她向老鸨请求了自己的赎身。”
“你知道就因为这些事她被打得多惨你知道吗？”
“你知道别人看着她有多可笑吗？一个学佛经的妓女能够招来多大的嘲笑你知道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
夜行空的双手都已经打出了血，可他还没有放弃。
他还没有打醒这个混账。
如果能够打醒这个混账，把两只手打折也是可以接受的。
“你还在当一个懦夫，却不知道别人为了你已经有多么勇敢多么的可敬！”
“你还在履行一个简单的义务，却不知道别人为了与你见面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付出了全部的身心！”
“你还在纠结内心的道与理、佛与法，却不知道别人已经拼上了性命来爱你！”
“要不是我和刘令阳赶去的及时，拼命拒绝卖身的婉儿姑娘就要被那些混蛋打死了啊！”
“给我选婉儿姑娘啊！”
善德小和尚转身离开宜春院时，他并没有注意到婉儿姑娘眼中的决心。
好在夜行空注意到了，于是他决定与刘令阳慢走一步。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够救下因为不情愿卖身而被老鸨用鞭子抽打的婉儿姑娘。
夜行空继续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善德小和尚脸上，带着一股子绝不停息的气势。
血沾在他的拳头上，沾在善德小和尚的脸上。
“你个伪君子，你不配继续去做一个好人。”
“好人就是这样对待婉儿姑娘的？”
“不遵守规定心中没有道与理的人的确是个人渣，可是因为规矩与道理漠视眼前求救的人连人渣都不是！”
善德小和尚咬紧着自己的牙关，他任凭夜行空愤怒的殴打。
就好像一定要这样的殴打，他自己心里才会好受一些一般。
“已经动心的你也还好意思信佛！你已经没资格向佛了，你这个出家人已经入世了，已经沾满俗世间的尘土了！”
“我还俗去啊！”
“竟然已经对婉儿姑娘动心了那就给我还俗去啊！别继续在这里给我叨扰了这佛家净地啊！”
“给我把这些东西都抛弃了，然后去选婉儿姑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