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的空气格外的静，就连微风卷起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流月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都没出一个。
明明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很压抑，桃夭好像感觉到了她初次说完来京城时，他给的那种静得让人害怕得感觉。
这时候她该出声解释两句的，她该好好同他说，这次不是为了他，不是一心想见他才进宫的。
可她明明也是为了他。
“为什么？”
他大致能猜到原因，可他不愿承认。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静，语调连高低变化都没有，不像那日突然拔高的声线。
只是他平静的脸庞下，那隐隐如山洪爆发的极怒，桃夭还是察觉了。
他比那日更生气。
他是个有气度的人，起码他这样认为。所以才会陪桃夭回来，只是他的气度又很小。
容许你一而再，绝不容许再而三。
桃夭想给自己找个理由，或者直接告诉他，她要报仇，所以不能离开，可是犹豫半天，还是道:
“太后下了旨意，要我替了女医官照顾皇上，直到他苏醒。我现在身份特殊，那人毕竟是太后，她的旨意……”
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心思推卸得干净，恨不得让他相信自己身不由己不得不为之。
“呵……呵呵……”
宇文灼烨突然冷笑起来，他的声音也提高不少:“褚桃夭，你可别忘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脾气我不知道吗？”
“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开口，她强迫不了你，我会帮你的，只要你拒绝。”
是的，只要她拒绝，他可以立马放下一切跟她再次离开，只要她拒绝。
可是她有仇啊，她的仇人还活着，他也还活着。
她走不了，更不能带他走。
忠义侯府已经失了侯爷太多年，不能再失下去。
再过不久，月姐姐就要成婚了，没有一个强大的母家，她如何能在夫家立足。
太夫人和她姨母又该怎么办。
“我不能拒绝，走不了，你也一样，走不了。”
“还是为了他吗？”他问。甚至做好了她答“是”的准备。
桃夭摇了摇头:“不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我有必须同他们维持好表面关系的原因。”
“好，很好。”
宇文灼烨凄然一笑，脸上受伤的表情被夜色阻挡，没让桃夭看见。
“你既然说了不是，我不问你原因。你只要记住，不管任何时候，你如果撑不下去，就告诉我，我一直在。”
这是最深，最沉重的承诺，桃夭每每都被这份情义压得喘不过气。
他懂她，所以从不强求。只希望有朝一日尘埃落定，她能回头，他一直在。
……
这夜桃夭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许久，才在天快亮的时候睡过了过去。
梦中还是那些挥不掉的梦魇。
她终于又回到他的身边了，名声言顺的回到他的身边。
这次，他会如何做呢？
是利用自己然后再杀之，还是会换一个新鲜的手段。
她拭目以待。
……
接下来的几日，桃夭一如往常的入宫，给太后请安，然后一整日都待在重华殿。
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型药房，浓重的药味只要打开殿门，远远就能闻到。
太后每日都会过来，对于这些自然知道，不过她都当不知道，随着桃夭折腾。
这般放纵的姿态已然在宫中引起一些细小流言，宫中的人，闲暇就喜欢嚼是非，传八卦。
不过短短几日，太后有意将桃夭封妃，皇上其实没有昏迷，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金屋藏娇。
要不了多久新来的褚小姐就要成为宫中的新宠，甚至会盖过皇后娘娘。
传闻皇上和褚小姐其实是青梅竹马，这次生病，也只是为了找个理由诏她入宫。
更离谱的，是有人传言，也许这位褚小姐已经有了身孕，躲在重华殿养胎。
只要她十月生出皇子，就是大齐后宫第一人。毕竟皇上登基四年，病了四年，对于后宫妃嫔力不从心，所以都没有宠幸。
既然没有宠幸也就没有孩子，第一个生下皇子的，母凭子贵，必然的尊贵无比的。
桃夭每日缩在重华殿，对这些流言充耳不闻。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理会。
你不理，时间到了，流言自然不攻自破，你太在意，反而越演越烈。
只是桃夭不在意，不代表旁人不在意。
这些流言最近已经流入朝堂，每天桃夭回府的时候，宇文灼烨不再是在家门口等待，而是在宫门口。
有一次，他直接来到重华殿带走了桃夭。
因为他的冷淡，加之过人的手段，桃夭很少再听到宫人明目张胆的议论。
说来也奇怪，这方流言最终做大，主要还是因为太后和皇后。她们两个就好像不知道一样，成了瞎子聋子，全然不管。
太后有太后的算计，皇后的心思，让人难猜。
时间就这么又过去了几日。
第六日早晨，桃夭一如既往的去了万寿宫请安，然后同太后一起前往重华殿。
例行问候一般，由太医像太后禀告皇上的身体，然后太后离开前往佛堂，留下桃夭一人。
最近太后几乎整日整日待在佛堂给周华辰祈福，有时候皇后和其他妃子也会一起。
桃夭很想笑，这边人事也尽了，神佛也拜了，要是周华辰还不醒，她们该如何圆了这个谎。
不巧的是，不知道是吴太医这个太医令医术高明，还是佛堂的那些神仙显了灵。第六日午时，那个一直闭着双眼的男人睁开了久不见光的双目。
这一日，桃夭如往常一般侍奉他吃药，然后坐在他的床旁发呆。
薛烁和流月依旧守在旁边。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不过比起之前，好看了些许，起码能看出血色。
他是不是真的不会醒了？是不是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回想侯府那日，她说会杀他，可是她还没动手，他自己倒下了。
六日了，她从没像今日这样认真看过他。
依旧是高挺的鼻，刀刻的脸，薄薄的唇。
他是除了宇文灼烨，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只是不笑的时候，他不笑显得冷厉许多，像会割伤人心。不同于宇文灼烨那种温润的，淡漠的清冷。
“表小姐！”
流月端着中午该服用的药走了过来，拉回桃夭的神思。
桃夭先是把周华辰拉起，薛烁忙上前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从第一日后他就对桃夭的毫不留情心存余悸。后面再有喂药，他都让皇上靠着自己。
桃夭接过药碗，一如往日伸手去掰开他的嘴喂药。
一双冰冷的感觉不到温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面前的人随即睁开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