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左哲这样说, 沈娇立刻站起身期盼地看向左哲:“不知道左公子那天是否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
左哲摇了摇头,他擅画对事物的观察也特别细敏, 那天他本是约了为百花阁的新花魁作画, 瞧见街上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堆在一起闹事, 就好奇过去看了一眼, 隐约听到有人吵闹是家里的小妾勾搭外人, 左哲也不过随意瞧了两眼就离开了那边,说是奇怪也不过是他本能之中的感觉罢了。
“那日我从旁边过去, 以为是什么人在争风吃醋, 所以略微扫了两眼, 具体的情况如何我也不大清楚……”
瞧见沈娇脸上又露出暗淡的表情, 整个人有些颓丧地坐了下来,左哲不忍心地道:“不过虽然只是扫了一眼,可是当时的画面应该有不对的地方, 但是因为我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也就没有仔细打量, 如今沈小姐提起这是英国公府的沈世子遭了难,我想也许该是有谁设计,若是沈小姐信过我,可以给我两天的时间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
沈娇不解地看向左哲,旁边的左涟解释道:“哥哥擅长作画但是记忆力惊人, 只要他稍稍用心扫过一眼的东西, 基本上可以将当时的画面全部还原成画卷, 娇娇, 你就等等哥哥,说不定哥哥的画真的能看出来什么问题呢。”
沈娇顿时感激地看向左哲:“若左公子真能帮了二郎渡过这次难关,沈娇对左公子必定感激不尽。”
左哲连连摆手:“感激不尽到不用,毕竟我们都是熟人,只是若左某的画真的有用,左某还有个不情之请,想恳求沈小姐同意。”
沈娇心中了然:“请左公子明言。”
旁边的左涟顿时瞪了左哲一眼:“娇娇是妹妹好容易结交上的朋友,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做。”
哪知道左哲却毫不愧疚地同左涟对视:“妹妹知道哥哥一直以来的妄念,如今洛神近在眼前你又怎么忍心让哥哥放弃。”
说着左哲看向沈娇道:“如果左某的画真的能让沈世子得回清白的话,那左某就恳请沈姑娘让左某画一幅画像。”
说着左哲朝沈娇深深一拜:“此乃左某平生夙愿,若是能得偿所愿便是要了左某的命,左某也心甘情愿。”
沈娇连忙虚虚扶起左哲:“左公子快请起。”她眉宇微蹙:“若左公子的画真是能帮了娇娇,就让左公子为娇娇画一幅画卷又如何。”
“姑娘。”旁边的碧莲立刻担忧地看向沈娇,她不着痕迹地狠狠瞥了那左哲一眼,低声道:“姑娘,这左公子的话未必能信的,如今殿下已经帮着世子洗脱罪名了,说不定过些日子世子就能被放回来,姑娘何必呢。”
虽说只是画个画像也并没有什么事,可是这画画的是未成婚的公子,被画的是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在对方的府邸中作个画,若是左哲的画被外人瞧见了,该有人猜测沈娇和左公子是个什么关系,竟然能这般亲近地让对方作画,甚至将那小像留着日日观摩,这对姑娘的名声算不得什么好事,毕竟姑娘因为娘娘看中的关系,如今在京里已经是时常被人看中的人物了。
沈娇抬手制止了碧莲的话,她愁眉不展地摇了摇头道:“殿下请了能人为我弟弟辩护,虽然能让弟弟安稳出来,可是毕竟会落个不好的名声,我更希望弟弟不要被这件事蒙上阴影,毕竟不是他做的便不是他,若能让弟弟清清白白出来才是正事,更何况左公子擅人物丹青,让左公子为我画像也不算埋没。”
左哲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那就请沈姑娘安心等着吧。”
沈娇点了点头,她此时也没有心思同左涟再聊下去,约好了两日后过来听左哲的发现,沈娇也就直接回去了。
两日时间还没到,听说宁贵妃那个亲戚又闹的厉害了,说是对方听闻了沈立又可能会平安出来后,顿时闹腾了起来,将死者的尸体抬到了官府门口,一群人大声嚷嚷着让沈立赔命,辱骂官府勾结罔顾人命。
朝堂上也有人参奏,处处抨击朱俭和英国公府,说朱俭有心包庇,竟然为一个杀人凶手走动,都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沈立不过是一个小小世子,就可以随意草菅人命,可想而知朱俭这位皇子又如何。
一时间形式变得十分急迫起来,听闻宁贵妃的父兄也跟着动了手脚,一个小小的过失推人竟然被放大成了草菅人命包庇犯罪。
据说宁贵妃那个亲戚叫嚣着要让沈立五日后人头落地。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陆氏差点晕厥过去,此时国公府里的人才意识到宁贵妃一族的权势到底有多嚣张,只不过是小小的过失推人,到了宁贵妃这儿竟然能闹成比天大的案子,就这还是在有皇后和三皇子帮助的情况下。
看来之前沈安说的果然没错,惹了这样的祸事,他们国公府真的只能当没有沈立这个孩子,因为他们根本拼不过宁贵妃一族的权势。
“娇娇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会护得二郎周全。”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朱俭也跟着过来了,对于这位三殿下的倾力帮助,国公府里的人更是感激不尽,朱俭同沈安简单说了两句,就去了后院找上了沈娇。
这会儿两人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都同时为沈立的事情焦心着。
沈娇抬头去瞧朱俭,发现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子这段时间竟然也憔悴沉默了不少,他的脸上甚至生出了浅浅的胡茬,一双黑眸比往日更为黑沉,此时站在外院的树下负着手,静静地看向院内的沈娇,几日不见朱俭竟似乎成长了许多,身上也有了成年男人应有的担当,他就站在那里,仿佛能替他庇护的人撑起一片天。
原本心中惊惶无措的沈娇瞧见了这样的朱俭,心里竟然蓦地安稳了下来,虽说先前是相见有缘喊了一声三哥哥,可是她与朱俭与皇后毕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可是不管是皇后还是这位三殿下,对她和沈立都一直帮助颇多,至今还在为他们姐弟两个的事奔波,沈娇一时间心头哽咽,竟然不知道该对朱俭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对方的恩情。
“三哥哥。”沈娇微微红透了眼圈,踉跄着走到朱俭身前,几乎忍不住想要抱住这个看上去十分可靠的少年皇子大哭一场。
朱俭的唇角弯起了一点微笑,他抬手轻轻摸了摸沈娇的头发:“娇妹妹别怕,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有哥哥在。”
“嗯。”沈娇哽咽着点了点头。
等到朱俭告别后,沈娇眼巴巴地看着朱俭离去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位殿下似乎是瘦了许多,想着对方大约是因为二郎的事情操劳着才这样,心中难免有些心疼。
到了与左哲约定的时间,沈娇急匆匆地就去了龙骧将军府寻了左涟,左哲早已经在左涟的院子中等着了,沈娇瞧见左哲也顾不上其他,立刻迎了上去:“左公子是否有什么发现?”
左哲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招呼沈娇过来:“沈姑娘你来瞧瞧。”
沈娇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就见左涟也站在旁边冲着她笑示意她过去,于是沈娇也不再耽搁,也顾不上什么大防,而是走到了左哲身边,就见左哲伸手指道:“沈姑娘你看。”
沈娇不解地看了过去,左哲的画技果然十分厉害,竟然将那天的一幕清晰无比地展现在了画卷上,甚至那天沈立的表情其他人的表情全都清晰了然地出现在沈娇面前,也让沈娇知道了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甚至因为担心沈娇看不明白,左哲还连画了两三幅:“沈姑娘看到吗?”
沈娇来回看了两眼,她根本看不出画中有什么问题,旁边的左涟已经不耐烦地道:“哥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又不是谁都有你这份眼力的。”
“好吧。”
左哲也不过是习惯性地这样问,被左涟一呵斥,就知道此事沈娇心中焦急,只怕也静不下心来去看这些东西,于是他解释道:“沈姑娘,这是我凭借当日的记忆画出来的,因为那天不过是略微扫了两眼,觉得沈世子和那个冲突的人长的各有特色,才多看了对方好几眼的,后来我按照你的要求回顾了当时的情况,果然在记忆中发觉了不大对的地方,你看……”
左哲指着画卷道:“这个人的身体只怕原本就不太健康,根据你弟弟转述那位女子的话,对方应该早就已经被酒色掏空,所以瞧上去的凶悍也不过是因为他身边带着的随从多,所以气势上凶悍,而他的身体本身就是不行的。”
沈娇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她神色哀愁地道:“若是如左公子这样说,阿立的处境岂不是更凶险,对方完全可以说自己家的少爷身体弱,阿立故意下了重手,就是想要害死他。”
左哲沉吟了一下:“他这个脸色像是长期服用了什么东西,不像是正常人能有的红润,所以沈姑娘若是有办法可以去叫人查一查对方的家里,再则,沈姑娘你再细看一下……”
沈娇随着左哲的手仔细看去,左哲的手指着他画出的地面:“那天我似乎看到地上有什么闪光,恐怕是那块地不太正常。”
沈娇随着左哲的手看过去,但是她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听到左哲这样说,沈娇心焦起身道:“若是真如左公子说的这般,那我现在就去出事的那块地上去看看。”
左哲和左涟也没有反对,于是三个人直接到了当初沈立出事的那片街道。
因为这地方曾经死了人,所以周围的人似乎都有些避讳这个地方,因此那天的事情过后,周围的小贩也全都换了地方卖东西,这里的行人也都少了许多,倒是方便了沈娇三个查看。
沈娇站在那块地上瞧了瞧,但是怎么着也瞧不出左哲所说的奇怪在哪里,左涟也站在沈娇旁边,陪着沈娇一起看下去。
两个姑娘研究了半天,就听旁边一直低着头蹲着的左哲突然兴奋地道:“沈姑娘你看!”
沈娇和左涟疑惑地看过去,就见左哲手里竟然捏着一只细小的铁钉,那铁钉上还沾着一点血迹:“我怀疑那个人死亡的真相是这些细钉,如果只是你弟弟那么伸手一推,就算身体再差一个壮年人也不可能这样直接死掉,很有可能是撞上了不该撞上的东西,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
左哲说着又仔细瞧着那块地看了看:“方才我在这里看了好几下,发现这里有的地缝有些松动,松动的地方又埋下什么东西的凹槽,很显然这里被人提前埋过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我手中的钉子,如果对方死亡真相是因为突然倒地头里插进钉子的话,那么也有可能直接暴毙身亡。”
毕竟对方一看就是个被酒色掏空的酒囊饭袋,这样落地之后脑袋里被插了一根铁钉,直接死掉也没什么奇怪。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里竟然这么巧会插上钉子。
想到这里沈娇与左家兄妹面面相觑,若真相是这个那就十分耐人寻味了,那绝对是有人在算计着他们了。
左哲肃容看向沈娇:“沈姑娘有什么打算,只要仵作验尸就能给令弟甩脱嫌隙了。”
沈娇咬了咬唇哀愁道:“对方仗着宁贵妃的关系十分嚣张,根本就不肯让其他人碰尸体,说是不愿意被亵渎了尸身,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谁都忌惮宁贵妃的权势。”
左哲皱眉沉吟道:“沈姑娘不是与皇后还有三殿下相熟吗,这段时间三殿下似乎为了沈世子的事情来回奔波,沈姑娘不如就拿着钉子去寻殿下,也许殿下能找到什么办法。”
沈娇点了点头,掏出绢帕裹了左哲手中的钉子放在怀中,然后同左家兄妹告别。
走之前左哲还十分不舍,看向沈娇连连道:“姑娘别忘了之前的应诺。”
“放心,沈娇虽是姑娘但也知道言出必行。”沈娇眸带哀愁地同左哲颌首,左哲这才高兴地咧开了嘴,被看不下去的左涟直接扯走了。
左哲兄妹离开,沈娇带着丫鬟们直接朝皇宫走去,然而还没到皇宫,就被人半路拦住了。
沈娇警惕地看着面前腰间带刀的几个侍卫还有一个面容阴冷的太监,那太监阴阳怪气地朝沈娇笑道:“沈姑娘,杂家主子请姑娘过去说说话。”
“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别挡着我的路,若是待会皇后瞧不见我,一定会过来寻着的。”沈娇毫不胆怯地同对方对视道。
哪知道那太监阴阴一笑,轻轻挥了挥手,周围的侍卫就直接围住了沈娇:“杂家劝姑娘不要浪费时间,毕竟主子时间宝贵,能抽空来瞧姑娘一眼也是不容易的。”
这会儿沈娇身边只跟着碧莲和香芸,两个丫鬟也是没什么武力的,只能被对方胁迫着跟着那太监走着,一路上沈娇心惊胆战地被对方带到了一栋酒楼,被引着上了酒楼二楼的包厢。
这栋酒楼虽然清净但是平时人也不算少,如今那太监引着沈娇上楼一路上竟然没碰到什么人,看来酒楼已经被人特意清空了,进了包厢就见到朱智正坐在那儿喝着茶。
沈娇一瞧见朱智,顿时扭头就朝外走,朱智却慢悠悠地笑了起来:“沈姑娘这一走就不怕你那可怜的二弟人头落地?”
沈娇闻言咬了咬牙转身看向朱智,她眼眸带火地同朱智对视着:“这一切都是殿下所为,殿下行事就是如此下作,就是为了逼迫民女屈服?”
之前左哲的分析同现在朱智的逼迫联系在一起,让沈娇瞬间明白了什么。
朱智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随即他笑了起来:“自然不是我做的,不过我却可以帮你保住你弟弟的小命,之前孤王的承诺还作数,若是沈姑娘原意入了孤王的宅子里,孤王自然可以伸手帮忙,让死者一家不再闹着追究。”
沈娇偷偷攥紧了袖子中的手帕:“你休想以权势压人,天理昭彰这世界上还是有公正在的。”
朱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得大笑了起来:“还真是可爱的话,沈姑娘,若是你出了这大门,你弟弟的脑袋可就要保不住了。”
沈娇的脚犹豫不决地踩在门槛上,但最终她还是咬牙踏出了这扇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
走之前就听朱智道:“若是反悔,随时可以喊本王。”
旁边的太监小声地道:“殿下,要不要奴才拦着她,将她追回来?”
朱智摆了摆手,举起杯子放在唇边含笑道:“放心吧,她会屈服的。”
离开酒楼后,香芸奇怪地道:“姑娘,你是怎么惹上大殿下了?”
沈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莫名其妙就缠上来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企图,如今不要再说这些无用的了,还是找三殿下和娘娘商议一下吧。”
香芸和碧莲也就不再多问,而是跟着沈娇一起到了皇宫。
皇宫里,朱俭这会儿正在杜云娘屋里坐着,两人听闻沈娇来了,更是让下人直接将沈娇引了过来,听到沈娇转述的左哲的发现,朱俭皱起眉:“若是真如娇妹妹所说的这般,只要能对死者验尸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