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何事这般开心?”
沈立当真是好奇无比, 一大早上他就听连翘说,沈娇这是去府库看娘留下的东西, 原本他以为沈娇一定会受了陆娴的气, 哭哭啼啼的回来, 哪知道沈娇居然满面笑容, 眼睛也闪闪发亮。
要知道打从他挨了打之后, 沈娇时常会坐在他身旁怔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着想着不是眼圈红了就是愁着脸叹气, 看的他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更是暗恨日后行事一定不能这般鲁莽, 要好好学了本事日后继承国公府为姐姐撑腰。
沈立今日本来已经做好了安抚沈娇的打算, 谁知道沈娇竟然满面春风的回院子了。
而且瞧着姐姐的模样,竟然和前几日天差地别,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精气神, 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若有什么好事可与弟弟分享一番?”见沈娇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思绪中, 只是笑着并没有说话, 沈立再好奇地追问了起来。
沈娇转身看了看院子,又吩咐绿裳到门外守着,这才走到沈立身前道,握着弟弟的手兴奋地道:“弟弟,你都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我……我把娘的小库管理权要回来了, 你看, 这就是钥匙。”
沈娇从袖子里掏出小库的钥匙递给了沈立, 沈立也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接过钥匙反复看了看,好一个会儿才惊愕地道:“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那女人愿意吗?”
沈立也不知道谢思瑶到底留下了什么东西,但是他知道的是陆娴一定不愿意放松到手的利益,哪怕嫁妆按照大周律令是该归姐姐所有,但是各家之间的阴私事情,那也是律令管不着的,若是陆娴有心私吞,他们姐弟两个无依无靠的,也没有任何办法。
沈娇紧紧握着手中的钥匙,她微微闭目似乎是在回忆着白日里的情况,好一会儿她才突然出声寂寥地道:“我原以为我是什么都做不了,也绝对顶不过陆娴的,但直到现在才发现,有些事情端看你是有心去做还是无心搭理,再怎么样我毕竟是爹爹的亲女儿,是国公府在册的嫡女,是爹爹和祖奶奶都认在心里的唯一的嫡女。”
沈立知道沈娇这会儿心思激荡,他也不出声打扰,而是安安静静地等着沈娇自己缓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沈娇睁开眼将白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接着朝沈立笑道:“姐姐之前说了,弟弟只需要好生读书便是,日后继承了国公府的家业,你我姐弟才真的是任何人都无可奈何了,这后宅的私事姐姐自有办法对付,弟弟如今可是信了?”
沈立这才认真地审视了沈娇一眼,他承认姐姐如今真的出乎他的预料,万没想到姐姐竟然也能做出这些事,堵的那陆娴哑口无言,姐姐也并不是像他以为的那般娇蛮愚笨认贼做母,之前劝他遵守孝道的话,也并非是姐姐软弱可欺,而是不愿意那陆娴寻到把柄,用名声来对付他们两个。
想到这里,沈立跪坐在床上,心悦诚服地朝沈娇拜了拜:“是弟弟想的差了,姐姐果真是宅中巾帼,弟弟好生钦佩。”
沈娇笑骂着让沈立重新趴好:“好了好了,你这伤口还没有养好呢,可莫要再打趣我了,什么巾帼钦佩的,姐姐还不是想咱们姐弟俩过上些好日子,莫要再像之前那般浑浑噩噩了。”
“那是自然。”
经过了这一遭,姐弟两个都成熟了许多,日后行事便更加谨慎有心,沈立也终于将沈娇劝他的那些话听在了心底。
“弟弟,你现在可知为何我要劝你少顶撞父亲,多跟在父兄身后学习,明面上对陆娴也一定要恭恭敬敬了?”
沈立点头:“弟弟如今明白了,我们姐弟二人在国公府中原本就没甚依靠,上头也没有亲娘帮衬着,又挡了沈源沈溪的路,若是将父亲再得罪了,这偌大的国公府当真是没有半点立足之地了,在弟弟能够把控国公府之前,我们必须要让父亲记着我们姐弟两个的好,牢牢抓稳嫡子女的名分,那陆娴明面上就再无法动我们。”
沈娇叹了口气,欣慰地摸了摸沈立的头顶:“好弟弟,你明白就好。”
同时沈娇也意识到沈立的聪慧,她也是经历了两世死的凄惨才想明白的这些道理,前世她就是信了陆娴,把父亲也得罪了,结果弄到了最后整个国公府没有一个为她说话的,没想到她只是提点了弟弟两句,弟弟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她相信只要弟弟能安稳健康地长大,必定比那沈源更加优秀更加适合成为国公府的国公爷。
沈立朝沈娇笑了笑,随即他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地问道:“今日姐姐怎么不乘胜追击,让那陆娴将花掉的部分也还回来,如今姐姐虽然追回了母亲的嫁妆,可是毕竟被那陆娴拿去取用了一部分,花在她那双儿女身上,想一想弟弟心中就是恶心。”
沈娇抿唇笑了起来,她坐到了沈立身旁,摇了摇头轻声道:“弟弟还是不懂,今日我已经迫着她交出了娘亲小库的钥匙,若是逼迫的更狠了,只怕会引来她的反弹还有父亲的不喜,这对于你我而言并非什么好事,父亲如今的意思就是小库移交给我,从此就是我的嫁妆私产,之前的事情希望我不要再问,我接管之后的事情则是陆娴不能再插手。”
“可是……”
沈立还想再说什么。
沈娇点了点沈立的额头:“我知道弟弟要说什么,那陆娴花着娘亲的嫁妆养着自己的儿女,偏偏又存心害我们两个,还贪心不足想要害了我们两个私吞娘亲嫁妆,你心中不忿……”
“但是,弟弟你有没有想过,如今是我们两个占了理的上风,惹得父亲同情心怜,如果再逼迫下去,那就是我们咄咄逼人,不将长辈放在眼中,一心要逼死长辈了,到时候可恨的就是我们,可怜的就是那陆娴了,也会将父亲逼到陆娴那边,更何况你觉得就算逼下去能逼出来那些花掉的嫁妆吗?”
沈立不解地看向沈娇。
沈娇笑着向弟弟细细解释道:“弟弟可知道那陆娴的出身,我是听说的,陆娴是祖奶奶的娘家亲戚,家中沦落了才投奔咱们父亲,不知廉耻地勾了父亲生了没名分的长兄长姐,母亲死后她方才凭着宠爱上位,这样一个没有娘家势力支持的夫人,你以为她手中能有多少钱,那些个东西只怕早就通过她的手流了出去,就算你逼死她,她也拿不出钱来,因为陆娴她没有根基没有底子她穷,只能靠娘留下的嫁妆摆场面,既然逼迫她也还不出钱,我们何必多此一举又做了个恶人呢。”
“况且,娘活着的时候,也已经动了嫁妆了,爹爹的国公府只是徒有表面内里早已经空了,所以要靠着娘的财帛支撑着门面,这些年娘的嫁妆和国公府的府库混在一起用,早已经分不出哪里是哪里,若是被陆娴私吞送给娘家,我尚可寻着把柄追出来,但是花在国公府上成全爹和祖奶奶以及其他姐妹兄弟的颜面,我又如何去追问呢,这不是连祖奶奶和爹的面子都给下了,反不如只问后不问前,我今日一闹,也不过要拿走小库管理权罢了,弟弟,你要记得,万事不可做过,点到为止才是万全之策。”
沈立若有所思。
“若是依弟弟所言去做,那就真的是彻底撕破脸面,将我们与父母长辈之间的关系弄的紧张尖锐起来,除非我们要回全部嫁妆后,立刻从国公府中脱离出来,自个儿去过生活去,但是弟弟你甘心吗?”
沈立瞬间沉下脸,咬牙道:“自然是不甘心的,凭什么陆娴已经占了国公府夫人的位置,我们两个又要把嫡子女的名分让给她孩儿,这国公府世子的位置原本就该是我,没道理把一切都让给她。”
“那就是这个理了,你若是要国公府世子的位置,我们就要继续留在国公府里讨生活,若是你日后掌了权,那陆娴母子自然只能在你手下讨生活,你到时候便天然占了上风能够拿捏他们,更何况以我们两个现在的年岁,脱了国公府自立门户,也绝不是什么好出路,我们且等着,年岁日久,这日后是什么个样子,谁都不知道呢,所以我才要劝弟弟一心向学,好好积蓄实力。”
“弟弟省的了,姐姐教诲的是。”沈立又是肃容朝沈娇深深一拜。
沈娇同沈立说完这些话,也是害怕沈立日后再像之前那般冲动行事,中了陆娴的计,结果平白害了自己,如今见沈立听进去,她心里也松了下来,不枉她专门寻了时间同弟弟谈心。
只是想起一事沈娇又有些好奇:“弟弟,你为何对陆娴有这般大的成见呢,还是你瞧见了她曾经做过什么事?”
沈娇对陆娴防备那是因为她前世吃了亏,若非如此她还在执迷不悟,觉得陆娴真的是世上定好的后娘了。
因为娘死的时候她不过六岁弟弟才三岁,过了一两年,她就被陆娴慈眉善目捧着供着的姿态给引走了,那个时候府里大部分也都是陆娴的人,在她耳边都说着陆娴的好和软弱心善,祖奶奶也被陆娴的姿态给哄住了,爹爹更是时常教诲她要与后娘好好相处,周围的人都是这般说话造势,小小的沈娇慢慢地也就被改了想法心智,认同了陆娴,甚至将陆娴当成了亲娘一般依靠。
按理说比她年龄更小一些的沈立应该更容易骗才对,还是说男孩子的想法和她们女人思路不大一样?
哪知道沈娇这随口一问竟是难住了沈立,沈立的表情也变得迷茫起来,他皱着眉苦苦思索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特别讨厌她,觉得她居心叵测,脸上笑心里坏,我身边的人都跟我说后娘怎么怎么不好,陆娴身边还有个亲生的大哥,对我好对我笑也都是别有用心的,绝对是想着赶走我,让大哥坐我的位置,刚开始我也不觉得陆娴怎么样,听的多了就觉得她果真是如此恶毒,后来我身边跟着小厮,回来的时候也每每都让小厮留神府里的情况,发现果然是如此,所以我就……”
姐弟两个说到这里,都觉得后背生了一层白毛汗,两个人瞪大了眼睛互相对视着,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恐惧。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沈娇才咽了咽唾沫小声道:“日后我们两个可要万分小心了,今日我已经将陆娴彻底惹恼了,也只剩下个表面上的关系维护着了,日后我们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心底一定要十分防备才是,尤其是身边近着的人……”
沈立眼神阴郁,听沈娇这么说,自然也想明白了陆娴的手段,分别将他们姐弟两个引到不同的方向,他反感陆娴误会重重,又年轻气盛早晚会因此做错事,也就能让陆娴寻个理由夺了他的世子位。
姐姐依赖陆娴,将陆娴母女当成亲娘亲姐一般护着,也会让父亲觉得姐姐心思凉薄不记亲娘,也能让陆娴沈溪随时随地陷害利用,这陆娴果真是心毒。
“姐姐,我省的了。”
见屋里的气氛逐渐低迷下去,沈立小脸上又生出阴郁,沈娇笑了笑道:“好了,想点儿好事吧,今日我将娘的小库要了回来,日后我们两个就无需眼巴巴地等着府里例份了,日后弟弟你若是需要结交什么朋友,送个什么礼物出去,可以从娘的小库中取,只是万万不要随意铺张浪费,免得多生事端。”
瞧见沈立的表情,沈娇就知道沈立压根不知道娘给他们留了多少东西,于是沈娇就附在沈立耳边,轻轻地把小库中的物件说给了沈立,沈立瞪大了眼睛,惊叹了一声,眼中也闪闪发光,之前低迷的气氛也就一扫而空,姐弟两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和自信。
一夜很快过去,兴奋过头的姐弟两个脸色都有些萎顿,一大早沈娇又被沈安身边的人喊了出去,陪着沈娇去了府库一趟,将谢思瑶的嫁妆私产都统统递交给了沈娇,其中还包括了京郊的一处温泉庄园,庄园附上千亩的田地以及京城的一家酒楼和四家商铺。
握着手中的地契,沈娇眼前阵阵发晕,难怪昨天陆娴一副要死要活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样子,她也快要晕了,她是被有钱的亲娘留下的嫁妆给震晕了。
一路上沈娇晕晕乎乎地交接了亲娘留下的嫁妆后,就回到屋里缓劲儿去了。
以前沈娇听到旁人说她过的比国公府其他姐弟都要好,陆娴疼她疼的过头,吃的用的穿的都是顶好的,她看中什么宝贝陆娴就给她什么,那时候沈娇心里还有些愧疚,反省过自己会不会太过分了,考虑过要节俭一些,甚至主动让陆娴把自己用度降一些档次。
如今看来她哪需要愧疚,她用的根本就是她自己的东西,陆娴这是拿着她娘留下的东西行好事呢。
不提这边沈娇看的愈发清楚。
就说另一边,朱俭等了沈立两三日都不见沈立销假回学堂,他心里顿时有些奇怪,于是回了皇宫随意抓了一个太医院的人问了起来:“偶然风寒需要这么久?”
那被朱俭一把捞住的小大夫吓了一跳,听见朱俭抓了自己问的是这个问题,那年轻大夫顿时松了口气笑着道:“若是殿下这般身体自然是不会的,喝了药也不过睡了一觉就好了,若是娇贵的小姐夫人们,只怕是要养个三五天才成。”
朱俭抬眸看向那人:“你的意思是如我这般年轻儿郎偶然风寒很快就会好?”
“这是自然,年轻男子血气旺盛,这风寒之症也不敢久留,自然是好得快。”
“晓得了。”
朱俭说完就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开了太医院,那年轻大夫不知道朱俭这么一问是做什么,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摇了摇头也回去了。
朱俭心里起了疑惑,也就直接派人去问了问,不过一天,那个属下就到了朱俭身边说了国公府的情况:“沈二公子是冲撞了他那个继母,被他父亲打的下不来床,如今正在府里养伤,国公府里怕丢了人,这才对外人说是染了风寒。”
朱俭皱起眉:“二郎行事端方谨慎,不会无缘无故冲撞长辈,可听说他是因为什么冲撞了继夫人?”
“听说是因为他姐姐三姑娘受了欺负,这权贵后院里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尤其是这娶了继夫人的,夫人子女之间因为一些说不清的事儿有了纠葛的都不少,据说那日沈二公子说的过头了,将那位继夫人气的够呛,这才惹了国公爷一顿怒打。”
那人低下头一板一眼地汇报道。
“这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朱俭打发了属下后,转身朝皇后寝宫走去,杜云娘瞧见朱俭过来有些惊讶:“儿子今日有什么事来寻我?”
朱俭也习惯了杜云娘在他面前说话随意不用尊称,他回道:“母后,儿子有一个玩的较好的同窗,如今他受了伤在家里休养,您说儿子要不要过去瞧瞧?”
杜云娘笑了笑道:“你说的是沈家二公子吧,既然是相好的朋友,想去看看就去吧,你如今已经是小大人了,这些小事不必来寻为娘意见,自个儿定夺就是。”
“是。”
朱俭朝杜云娘行了一礼,就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准备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