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不想说话的一天》 6.第六天

    陆衡想了想，抱住咪咪也不再把它送回许萌萌那儿。他微微侧头朝许萌萌问：“许小姐，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吃饭吧？”

    如果许萌萌是个普通人，她肯定会发现他的目光虽然看着自己，但焦距不知道落在哪里。然而她不是，她完全没发现。

    许萌萌对规则有很强的执行力，一般她认定的规则就决不容许打破。

    在她的认知里，和心理医生见面一般都在治疗室，基本上彼此不会在治疗以外的地方有交集，就像之前她和何一鸣。

    所以这一刻面对陆衡的邀请，她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拒绝。

    这时，咪咪又喵了声，从陆衡怀里探出头，看着许萌萌，小眼神特别惹人怜爱。

    许萌萌歪着脑袋想凑近它，却对上了陆衡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尾部微有些上挑，此时的目光有着奇异的专注，光芒闪闪。

    像被蛊惑一样，她不自觉点了头。

    而陆衡则是猛地回头，心立刻开始狂跳。他刚刚差点又要陷进去，还好不知道怎么回事，余光看见了聂敏敏，一个激灵理智登时回笼。

    跟聂敏敏说了外出吃饭的请求，她犹豫了一瞬，又想着陆衡毕竟是许萌萌的心理医生，还是答应了。

    之后，陆衡就怀里抱着猫，身边跟着许萌萌，出门吃饭。

    许萌萌在进陆衡车的时候明显有一瞬的僵硬，她嘴巴抿得发白，神色茫然无措。

    陆衡见状，把怀里的猫递过去，低声安抚：“咪咪在这。”

    咪咪也许看出了许萌萌的状态，它很乖地爬到她腿上，脑袋蹭了蹭。

    这时，车里面响起了bandari的《snowdream》，静谧的旋律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许萌萌抱起腿上的咪咪，把脸全埋在它柔软的肚皮上。

    陆衡这才回头，安静开车，但不时透过内后视镜观察许萌萌的状态。

    直到下车，许萌萌都把脸贴着咪咪的肚皮，没怎么动。

    *

    陆衡选了家环境幽静的主题餐厅，餐厅开在不显眼的位置，这会是工作日，人并不多。

    店内的灯光呈淡黄色，墙上时不时刷了些搞怪的图案，放着民谣，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

    许萌萌垂头抱着咪咪跟在陆衡身后。

    陆衡余光注意着她，问了句店内能不能带猫，服务员扫了眼那只猫，把他们引入包间，说只要不放出去打扰客人就行。

    陆衡把手里的菜单推到许萌萌跟前，问她：“你想吃什么？”

    许萌萌怯生生地抬头，飞快扫了眼菜单。

    “想吃什么都可以。”他一顿，加了句，“甜点也行。”

    许萌萌眼里瞬间就有光芒亮起，衬得那双眼立刻满是色彩。

    她舔舔嘴唇，伸出指头点了几个地方。

    陆衡原本顺着她的脸快看见唇，又飞快转开目光，看着她的指尖点头，朝一边站着的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

    等菜上来的时候，陆衡和许萌萌，外加一只猫都坐在包间里。

    许萌萌现在对他也说不清熟不熟悉。

    他身上一直有檀香味，她的鼻子对味道异常灵敏，这导致她一度把檀香作为他的代名词。

    这一次跟他出来，打破了她的规则，让她只能被动地跟随他，暂时没法考虑别的。

    陆衡有点控制不住想去瞄她的唇，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刻有多么庆幸多年来的自制力。

    他刻意忽视她的下巴，伸手去摸咪咪的背。

    咪咪满足地喵了声，尾巴动了动。

    许萌萌吸吸鼻子，手还在摸咪咪的爪肉垫。她回头看了下陆衡，有些没忍住地问：“你也很喜欢咪咪吗？”

    咪咪其实是一只很傲娇的猫。店里人来人往，但能入它眼的不多。

    经常有漂亮的小姐姐打着“撸猫”的名义凑上来，它也会不屑一顾地直接给人家甩脸子，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高冷咪。

    陆衡回道：“嗯，它很可爱。”

    许萌萌不说话了，她继续摸着猫爪肉垫，发呆。

    一时之间，环境安静得隐约可以听清包间外放的歌，轻灵的女声唱着：你说，要忘却所有不愉快的片段，把美好事物纯真的走完。

    这一刻，陆衡也没有再想其他事情，也没有继续分析许萌萌目前的表现，他的脑里有短暂的空白。

    他似乎有些懂了许萌萌。

    她只是活在她自己的世界。

    她尝过外界的黑暗，所以她把自己包裹起来，像只刺猬一样。

    自闭是外壳，她把脆弱的心藏起来，就好像这样，黑暗就不会再出现。

    她现在就只活在她自己的世界，时间长了，那些刻意不听、不看的事情就真的再也和她没了关系。所以，现在二十岁的她依然还活得跟孩子一样纯真。

    谁又能真的说她傻？她的脑袋瓜很聪明，只是她不想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她怕了黑暗。

    她现在可能已经不记得那段黑暗，但潜意识让她做出了更利于自己的选择。

    *

    没多久，服务员上菜了，五菜一汤，外加三道饭后甜点。

    满满摆了一大桌。

    许萌萌的目光对着那三道甜点，快速吃完了一碗饭。

    “这么爱吃甜？”陆衡迟疑了下，“张嘴，我看看你的牙。”

    她盯着炼乳馒头，张嘴呲牙。

    陆衡刻意只把目光凝聚在她的牙齿。

    她的牙长得很好，又齐又白。

    示意她张嘴，嗯，没有蛀牙。

    鬼使神差的，她后来闭嘴的时候他差点想亲上去，还好她直接把馒头咬进嘴里。

    其实这一行为已经很不妥了。

    满打满算，他们才刚认识一个礼拜。

    聂敏敏之前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带她出来吃饭，这明显就是信任他……想到这，他突然有点坐不住。

    陆衡淡定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次讪然。

    这时，咪咪本来在凳子上团着的身子动了动，一跃跳下去慢悠悠地晃到门边。

    这边的包间都是用门帘挡着，最外层还挂着珠帘。

    它从门帘溜出去的时候，珠帘发出撞击声，引起了陆衡的注意。

    陆衡直接站起来去追咪咪，撩起门帘的时候正巧对门也有人出来。

    对门出来的人手还搭在门帘上，喊着服务员，声音一听年纪就不大，说出的话却让人咋舌：“姐姐，给我们再来一箱酒啊！”

    陆衡本来没在意，但惯性使然，他随意扫了眼对门，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上前走了两步，确定了。

    陆衡很快做出决定。

    他对着另一个服务员说：“我带进来的猫跑出去了，能不能帮忙找一下？”

    对方红了脸，脆生生地应了，说找到给送回666包间。

    他又回了包间，许萌萌还在吃，她之前把甜点按她的习惯，重新整齐地摆了一次，这会吃得已经不剩多少。

    他跟许萌萌说了句去找猫，让她慢慢吃，别怕。

    许萌萌这会吃着甜点，又想着平时妈妈对她吃甜的控制，根本就没注意他说什么，一心扑在吃上面。

    陆衡出包间就直接进了对门。

    对门的气氛很热闹，一群半大的少年围坐着桌子，笑闹着拼酒。

    他一眼就看见坐在显眼位置的池盼盼。

    池盼盼这会穿着件白色卫衣，笑容和煦，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模样很是乖巧。

    陆衡进门撩动的珠帘声引起了里面一些人的注意，包括池盼盼。

    别人都带着疑惑的神色，只有池盼盼的笑容变了，他眼神有细微的变化，神色稍有不自然。

    陆衡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静静站着，朝其他人点头示意，对池盼盼说：“出来一下。”

    池盼盼怔了怔，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应了声。

    等他们都出去后，室内有一刻安静，然后响起各种猜测声。

    他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喝酒？”陆衡看着池盼盼。

    池盼盼躲闪开他的目光，低声回答：“今天是我生日，请同学吃饭……他们想喝点开心一下。”

    “下午有课还喝？”

    池盼盼垂下头，不接话。

    陆衡沉默片刻，继续说：“我并不想干涉你的私事，也没立场。但是，你如今毕竟是我的患者，我这人对患者没法硬心肠，不可能眼睁睁看你这样……你现在作为学生，没有学生的样子，你才多大？就喝酒？”陆衡的语气虽然严厉，但语调依然平稳，语速不快，吐字清晰，“你要调整自己的状态，别以为人格分裂是小事。”

    人格分裂四个字一下子就触动了池盼盼心底那根弦，他的身子陡然紧绷，眼里闪过愤怒。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是个好学生，也从来没和人红过脸争吵，他不会。

    陆衡最后淡淡地看了眼他：“生活是你自己的。”说完就转身走开。

    池盼盼回去之后，同学都凑过来八卦，一直问他刚刚那个人是谁，气势那么强。

    他没说话，这会也没笑，只低头拿东西，并说他有事要先走，让他们玩得开心。

    *

    池盼盼本来想直接走，但他后来发现了陆衡和许萌萌。

    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他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直到看见他们进了“萌意”。

    他没有再跟进去，回了学校。

    还不是上课时间，教室里没有人。

    池盼盼趴在课桌上，神色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停在陆衡那张脸上，他说：生活是你自己的。

    秋天的阳光泛着暖意，透过玻璃落在池盼盼脸上，暖融融的。

    他低垂眼，翻着手里的本子，翻到某一页，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着：你还有我。

    池盼盼盯着那四个字，把他脑里的陆衡的脸和话彻底盖过去。

    他缓慢地笑出声，乖巧地露出两个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