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不想说话的一天》 3.第三天

    许萌萌的人生可以以十三岁作为一个临界点，划分为两个区域。

    十三岁以前，她完全就是其他父母口中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懂事礼貌、长相甜美，邻居和同学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

    变故也只是突然发生，猝不及防。

    许易那会还是缉毒队队长，某次出任务的时候抓获了一批毒贩，坐牢的坐牢，枪决的枪决，但还有漏网之鱼。

    那人也是穷凶极恶之徒，他跟警察躲了好几个月，对领头的许易印象尤为深刻。他私下查到了许易的情况，在许萌萌放学回家的路上把她劫走。

    毒贩从来就不是好人，干的也不过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虽然早有觉悟总有一天会被抓，但内心的不甘永远在叫嚣，这就是贪婪的人性。

    十三岁的女孩，虽然模样好看，但这毒贩还算没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刚上初中的女孩子起什么心思，只是经常性让她挨饿，被警察追得狼狈了，心情不顺还会对她打骂一顿。

    ——也幸好只是挨饿打骂。

    因为许萌萌被劫走，许易愤怒之下加大了搜查，导致这毒贩焦灼得生不出别的心思，不然一旦他给这么大的女孩注射海|洛因……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等许易再见到自己女儿的时候，她原本脸上还有着婴儿肥的肉嘟嘟脸蛋饿瘦了一大圈，成了尖削的小脸，比巴掌还小；原来清澈的大眼如今灰蒙蒙的，仿佛罩了一层雾；小身子也一直抖，摇摇欲坠。

    一番恶斗过去，毒贩开枪误杀了自己，溅了附近人一身的血，许易的大腿也中了一枪，而许萌萌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原来活泼开朗的许萌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睡觉也必须开灯，不然就会哭着惊醒，大声尖叫。不愿意说话，害怕出门，害怕接触所有人，包括父母。

    这期间，许易申请离职，和聂敏敏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许萌萌身上，但作用并不大。

    在意识到必须要专业的心理医生对许萌萌进行治疗后，他们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何一鸣。

    在何一鸣和许易夫妻共同努力下，许萌萌由最初对人的抵触变得适应，开始出门。虽然她还是很少与人交流，但开始专注于一些益智类游戏，尤其喜欢魔方。

    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如今何一鸣出了车祸，陆衡接手。

    *

    等看完资料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半，陆衡整理好，开始在笔记本上建档。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手表指针的走动声。

    六点，合上电脑后，疲惫才朝他席卷而来。

    工作通宵对于工作狂陆衡来说如家常便饭，他只是看了眼窗外微亮的天，伸了个懒腰，去厨房吃完早餐后回房间补眠。

    等陆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他在厨房煮牛肉鸡蛋面时，发现冰箱里的食材所剩不多，想了想决定晚上去趟超市采购。

    *

    陆衡一手推推车，一手接电话。

    他穿了一件很衬肤色的墨绿色v领上衣，宽肩窄腰，明晃晃的大长腿，脸的辨识度很高，但没有表情。

    因为是周末，超市的人很多。周围不少小姐姐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放在他身上，但因他明显散发的生人勿近讯息，暂时还没人敢上去搭讪。

    “你们在墨尔本好好玩吧。”陆衡瞄见前面的货架，掐断电话，“我在超市，挂了。”

    “？？？”这是电话那头突然被单方面结束电话的陆妈妈。

    “看你给我生的好儿子！”陆妈妈折腾不了自己儿子，只能掐着老公泄愤。

    “……”莫名被艾特还受伤的陆爸爸表示很委屈。

    陆衡的目标是货架上的godiva。

    这一排过去都是巧克力，满满当当，godiva在中间位置，各种类别摆了几层，显眼得很。

    他随意看了眼，向第二排伸手。

    与此同时，有人捷足先登。

    莹白的手指用力地掐住包装盒，直到取下来才把踮起的脚尖收回去，稳稳站立。

    顺着手指看向手指的主人，陆衡才发现是自己的病人。

    哦，原来患者也爱吃巧克力。

    他强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目光，不断强力克制自己转移注意力。

    他跟着取了盒godiva。想了想，他又继续拿了两盒不同包装的，通通放入推车。

    患者是许萌萌。

    小姑娘穿着娃娃领的白衬衣，衬衣下摆扎在牛仔裤里，因踮脚取巧克力，她的衣摆在她站好后松垮下来，蓬松得好像要挣出裤腰。

    她的脸颊带着红晕，嘴角勾起满足的笑意，小嘴肉嘟嘟，红艳艳的。

    她也发现了陆衡，立马抓紧手里的包装盒，垂下头，满足的样子顷刻间散去，嘴巴抿紧。

    “我也很喜欢这款巧克力。”陆衡开口，顿了顿，“许小姐还记得我吗？”陆衡的嗓音不同于他外表的拒人于千里，此刻带着柔和，听了让人宁神静心。

    她犹豫一下，点头，声音细细地喊：“陆医生好。”

    “你怎么一个人？”刚问完，陆衡的余光瞄见许易夫妻。

    他们正推着推车快速走近。

    聂敏敏快步靠近许萌萌，伸手去拉她，嘴里念叨着：“你这孩子，一个人跑这么快做什么啊！”

    她还想继续说，却发现陆衡也在，一下就惊住了：“陆医生？！”

    “许先生、许太太，很巧。”陆衡朝他们点头，神色疏离。

    “陆医生，呆会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许易倒是很自然地开口，“我这才突然想起，我们的位置其实离得很近。”

    等到在咖啡店坐下，陆衡才知道许易这句话的原因。

    看资料里，只知道许易离职后和妻子一起开了一家咖啡店，上面也只写了大概位置，他当时并没注意太多。

    原来这家咖啡店离他的诊所不到三公里。

    这家咖啡店叫“萌意”，在a市算网红店。

    装修风格偏中国风，生意也好得不像话。

    店里正放着舒缓的古典乐，晚上的客人还挺多，不少人在聊天，但音量都不大。

    他们在二楼的一个角落坐下，每张桌子之间都用屏风和盆栽间隔开，形成比较私人的小空间。

    陆衡对这个地方很满意，他本人也比较喜欢安静舒适的环境。

    他要了杯摩卡，还点了块抹茶芝士蛋糕。

    陆衡有着不符合他外表的一个喜好：嗜甜。

    许萌萌坐在陆衡对面，低头吸着蜂蜜柚子茶，吸管被她咬得挤在一起，扁直扁直的。

    等到那块抹茶芝士蛋糕被放上桌的时候，她很自然地以为是自己吃的，伸手就要去拿叉子。

    毫不意外的，这下轮到她被截胡。

    陆衡拿起叉子，看着瞪自己的许萌萌，他有些想笑。

    小姑娘确实可爱，瞪自己的时候很像以前他妈养的那只生气时炸毛的猫。

    但同时，他又有点控制不住心神，快要陷进她的唇里。只能拼命掐着手心，告诫自己。

    “萌萌！”聂敏敏拉了拉女儿，低声劝，“太晚了，你不能再吃蛋糕，不然又该去看牙医了。”

    许萌萌委屈地抿住嘴，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块蛋糕，不说话。

    陆衡失笑。

    他发现许萌萌真的和以前那只猫一样可爱，这让他面部表情不自觉有点多。

    他完全不敢看她的嘴唇，把装蛋糕的小碟子推过去，说：“吃吧。”

    许萌萌没看许太太，她小声说谢谢后就开心地吃起来。

    神情特别满足。

    大概聊了聊许萌萌如今的情况，看时间不早了，陆衡才告辞离开。

    这时许萌萌已经迷糊得快要睡着了，她身体靠着桌子，眼睛闭着，睫毛颤巍巍的，脑袋向许太太怀里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

    陆衡把一切收入眼底。

    *

    到家之后，陆衡在书房呆了很久。

    他一看到许萌萌，就控制不住被她的嘴唇吸引，觉得不管是上扬的，抿着的还是嘟起的，各种样子他都喜欢，特别想去摸一摸，亲一亲。

    这想法真的特别变态，那还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一个没有社会经验，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自闭症患者！

    他握拳狠狠地锤了下桌子，桌子没有任何损伤，反而他的手锤得红了一片，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僵硬地松开拳头，五根手指颤抖地展开，掌心还有之前留下的掐痕。

    痛感没有让他的表情有丝毫变化，他眼神放空地盯着桌面。

    自己的异常很大可能还是心理障碍反复，这意味着要增加治疗时间。

    在治疗许萌萌前，一定要尽可能地降低恋唇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