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朝廷人马护着二十个大珠宝箱从官道上准备进入萧吴之地。
赵石骑着高头棕色大马在护送队伍前头开路,时刻警惕着,丝毫不敢大意。他临时受命担任护将,誓死要把东西安安全全护送到京都。
经过方唐之勾结敌外势力起兵作乱之事,虽被平叛,但荒北以南一直未能恢复正常交通秩序,而且流寇四起,明显加深了危险因素。为了安全起见,他当机立断弃了以往的官道直接进入萧吴,再从萧吴南下京都。萧吴是萧王的封地,一直不受反派事件的影响,管理井然有序,让他更放心。所以进入萧吴是他必选之地。
清晨的阳光才刚爬上城墙,玉州城的街道上就已经是一片喧嚣,人来车往,商贩吆喝,熙熙攘攘。
萧王府的幽芷院内,离人和小曲在给花草浇着水,早晨的阳光落在园子上,无比地和煦温暖。园子的花花草草已经栽下有一段时日,长势非常好,每一种花草都是经过离人的精心挑选,每一样都有其的药用价值,好看又实用。
白于飞早早就到幽芷院来了,什么事情也不做,就趴在葡萄架子下的石桌上,哀叹连连。从军营回来后,他就一直是这种状态,而且反常地安分守己,规行矩步,更奇怪的是他似乎特别不想听到王爷的消息。这不,王爷明日就要回府了,他就惶惶不安,一点劲儿都没有,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据说,王爷本来是在今日回府的,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推迟了。白于飞听到这消息之后,高兴地手舞足蹈,但知道仅仅是推辞一天而已,他又变得黯然神伤。这不,一大清早就哀叹不断了。
离人觉得,肯定是他在军营闯了什么祸怕王爷回来算账。
她放下手中的喷壶,来到他跟前坐下,倒了一杯清茶抿了一口,“于飞,你从实招来吧,在军营你到底闯了什么祸?”
白于飞重重哀叹一声,苦着脸道:“离人,如果我被某人责备受罚,你会替我求情吗?”
“你说说,我好拿捏拿捏支持不支持。”
白于飞捂胸作心痛状,“真不够义气,你真让我心碎。”
离人刚丢他白眼,一个仆从走了进来,递给她一封信:“离人大夫,您的信。”
信?她的信?谁会给她写信呢?离人接过一看,信封无字,迷惑中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只见寥寥几竖的黑字,却使她心情沉到谷底。
白于飞看到神情凝重,问:“写了什么?”
园子那边的小曲也停下浇水动作,看过来。
离人不回答白于飞的话,急急收起信往外跑。
小曲问:“离人姐姐,您去哪?”
“我去跟朱总管告假。”
军营,帐内只有三人:秦言墨,边百卫,孟高越。
边百卫抱拳声音铿锵,“王爷,末将已将事情查清,正进入萧吴的一队朝廷人马,是护送朝廷税银回京的人马。”
“税银。”秦言墨左手叩打着案桌,饶有兴致,“护将是谁?”
“赵石。”
“看来,这赵石也算是一位远虑深思的人物,一则荒北以南一带现今不安全,他能及时抛弃改走萧吴,虽然路波折了些,与之相比,最起码安全更有保障,算是能灵活变通的护将;二则,萧吴是本王的封地,护送队伍进入萧吴之后,一旦发生意外,则本王是逃脱不了干系的,若朝廷有意给本王安个‘反抗朝廷’或者‘同谋串通’的罪名,本王应该是百口莫辩。赵石此举等于把本王推至风尖浪口,一损俱损,实在是高。”
听他一言,才知此事非同小可,边百卫问:“那,咱们应该怎么行事?”
秦言墨勾唇冷笑:“赵石不过是在暗中提示本王,咱们要保障他们在萧吴的安全路过而已。既然如此,本王亲自走一趟便是了。”
“王爷,万万不可。”边百卫连忙阻止,“咱们的萧吴之地多山多树林,适合强盗隐身出没,虽然近几年因大力剿匪,拦路抢盗之事几乎已经没有再发生,但也并非完全消除。如今如此浩荡的一队朝廷护送人马,如果风声走漏,强盗闻风而起,必定有一场厮杀,实在凶险万分。所以,恳求王爷由末将带一队人马前往护送。”
孟高越亦赞同边百卫的观点,附和道:“萧王,属下认为边将军说得对。朝廷护送人马进入萧吴安全之地,还需经过一片片山林,那些地方最有可能会发生意外,属下请求随边将军前往。”
秦言墨知道两位属下的意思,是不想他身涉险境,故争相前往。他叩打案桌,久久没有下令。帐中一阵沉默,边百卫和孟高越面面相询,不知道他此刻在寻思着什么。半晌,秦言墨缓缓道:“此事咱们只需暗中确保他们安全即可。大张旗鼓前去,会让他们误认为咱们居心叵测,反而引起他们的警惕,而且,咱们不能抢了护将的风头。”
“王爷说得有道理。”边白卫继续请命,“那末将带一队人马隐身他们经过路两边的山林暗中保护。”
秦言墨摆手,“军营选拔大赛刚结束,后续工作繁忙,还得边将军你坐镇指挥管理。所以,这事就由本王带护卫队亲自前往,高越,你亦同本王前往。”
“属下遵命。”
“王爷......”边百卫还是觉得不妥,依然觉得由他去更适合。
秦言墨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就这么决定了,边将军无需多言。”他站起来,大步出帐,“高越,你先去准备。”
孟高越领命下去了,而边百卫深知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一旦做了某种决定,任何人都不容更改,于是他只能说道:“请王爷万事小心。”
秦言墨唇角一丝冷笑,赵石利用他,而他向来不愿吃亏的。
离人谢绝小曲的作伴,一个人上了马车,叮嘱车夫拣近道走,就扬长而去了。
她要去许家村。
许家村,在玉州城外的西北方向,马车走平时的道路要两个时辰时以上,如果走近道能缩短至一个时辰内。不过近道山路较多,而且有一段路程一边是悬崖,故行人甚少,需加万分小心。
马车很快出了玉州城,行走一段官道之后,车夫遵从离人的叮嘱,调转马头选着了一条岔路继续前进。
离人把信拿了出来,再仔细一遍。没想到她入萧王府的这段时间里,许云云有了婚配,不过,大婚即将在即,她未婚夫君却突然晕倒不省人事,且四肢冰冷骇然,唯剩一口虚弱的气吊着。张介生查找百书,束手无措,在大家无望之际,许云云毅然给她写了求助信。
许家村,闲去山脚下的山村,许云云所在的村子。
“报——”一个探子从前面探路返回,勒马停在了赵石前面,“报告大人,前面不远处有一段路一边悬着陡峭的壁崖,一边是茂密山林,咱们经过必须多加小心。”
赵石点头,“传令下去,叫大家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过了那段路之后,就进入了萧吴安全之地,咱们才能暂时歇息吃些水粮。”
“遵命。”
赵石提高警惕,一拍马背就领着队伍缓缓前行。很快,他就看到了前方道路的一面悬崖,崖底多深无人知,如果失足摔下,多半生还机会渺茫。他正想再叮嘱一次大家要多加小心,他突然觉得周围气氛不同寻常。
实在太安静了。
他摆手示意大家停住脚步,不要发出声音。他静静凝听,他发现鸟声、虫鸣声,甚至风声都完全消失了,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周围死寂般让人不寒而栗。
押送士兵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他们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赵石的身上。赵石眉头紧皱,目光如炬般不停观察着茂密的山林,夸下坐骑似乎亦感受了紧张的气氛,不安地嘶鸣着。赵石拉紧缰绳,对着山林大声喊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相见。”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带着些诡异,漫山遍野传来,撞击所有人的耳膜,除了赵石依然镇定如初外,其他押送人马皆惊慌失措,一下子乱了队形。
“大家镇定,别慌。”赵石出声安抚。大家见赵石如磐石般镇定,也就心安了些。赵石紧盯着前路,他知道今日必定是难逃劫灾了,“朋友何必装神弄鬼,出来相见便是。”
“哈哈哈......”伴着狂笑,从密林处走出一个扛着大刀,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汉子。
王大刀,一次又一次在剿匪军中逃脱的绿林大盗头领,来无影去无踪,狡猾至极,让人万分无计可施。
他看起来并不像凶神恶煞的强盗,五官俊朗,眼睛狭长锋利,桀骜不驯,嘴角一丝不羁的笑,额前一撮垂发,显得潇洒自在。
是个美男子。
如果他再拾掇拾掇一下,多洗几把脸的话,不知多少女人要拜倒在他的大长腿上。
但他扛在肩膀上的大刀,亮着森然的寒光,显示他并不是什么善辈。
跟着他后面出来的是他两队手下,不下二十人,他们个个闪着贪婪的目光,看着赵石他们,像看到马上能吃进嘴里的肥肉。
王大刀笑容亲切,声音充满友好,对赵石说:“在下王大刀,真是不好意思,你们押着的那一箱箱东西,被我一不小心看上了,请你们乖乖交出来吧。我这人呢,最喜欢用文明的方法解决任何问题,最讨厌动刀动枪了。我相信大人您和眼前的各位都不是喜欢喊打喊杀的人。”说着,他亮了亮大刀,还在刀面上弹了弹,嘣嘣两声脆响。
赵石没有任何惧色,冷笑道:“你的文明方法,就是让在下束手就擒,怒我无法听从。我虽然不喜欢喊打喊杀,但也不惧于此。”突然加重语气,“而且这是朝廷税银,你们可知抢劫阻挠者,该当何罪?”
王大刀面色一变,声音就沉了下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凭你们二十余人就想阻挠我们?简直笑话,你们还不快快收手,让开,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赵石胸有成竹,他手下个个都是精心挑选的精兵,一共六十七名,而对方只有二十余人,一旦交战起来,他有十足的胜利把握,而且,相信萧吴的主人也不会就此让他失了手。
强盗们何曾听过此等狂傲挑衅的话,气得纷纷亮出大刀,目光凶恶,指着赵石他们就要杀过去......
山顶隐蔽的一处,秦言墨淡定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两边人马剑拔弩张,孟高越不淡定了。他心念念的都是押送的税银绝对不能出事,否则王爷有难逃的责任,所以恨不得马上现身解决那帮狂傲之徒。
“还未到时候,不用心急。”秦言墨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笑,“赵石远谋深虑,让本王护他平安,但他也算间接为本王制造了一个契机,替本王做了一件好事。”
孟高越迷惑了:“什么契机?”难道王爷一早就有别的预谋?所以才要亲自出来?
果然,听得他说:“这王大刀一位不可小觑的人物,平时神出鬼没,剿匪军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将他擒拿,算是萧吴难以除掉的一害。他眼光极高,一般钱财看不上,不轻易现身。不过这次是朝廷税银,数目之多,让人难以抵抗,本王料王大刀定也难逃其中之诱惑,故本王趁此之机,放出风声,引诱他们前来,待他们倾巢而出,一网打尽,本王便终可以会会他了。”
一石二鸟!这事儿竟然还能这么玩?孟高越都震惊了。
等等,王爷刚才说待他们倾巢而出,难道意思是......“王爷,您的意思是,王大刀还有大批手下未现身?”
秦言墨眼中寒光闪动,“双方实力悬殊,这王大刀可不像鲁莽行事之人。他先行出来想必是为了探探口风,这其中还不知隐藏了他多少手下。”
孟高越惊诧,更加警惕起来。
见赵石这般声严色厉,王大刀却是又哈哈大笑起来,他扭头教训手下:“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咱们要文明,记住要文明。请大家收起武器,稍安勿躁。正所谓文明人能先动口就别先动手,咱们可都是文明的人呐。”
哼!王大刀的手下这才勉强收起了武器,穷凶极恶地盯着赵石。
王大刀满意极了,满面春风般继续对赵石说道:“看来将军您是一根硬骨头呐。我王大刀这人呢,最敬佩有骨气的人了,但是又非常讨厌这种人,哎,没办法,我觉得这种人实在太不听话了。我再文明地问一遍,您真的不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吗?”
“别废话,要动手尽管来。要想把东西拿走,除非先把我赵石的人头拿去。”
王大刀竖起拇指,“好!当真有骨气。那接下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可是已经非常文明跟你讲道理了。”
他拍拍双掌,山腰的树丛中一阵骚动,跳出了一个个彪形大汉,前后左右把赵石的人马围住,出路皆被拦。
哪会想到他还留有后手,慌乱的士兵们拔出腰间的战刀,刀锋朝外,与强盗们对峙着。赵石亦暗暗吃惊,他真是太大意了,来人如此狂傲不羁,肯定已做好万全之策。他心底全然没有了把握,但依旧保持着镇定。
王大刀狞笑着,“光明大道你不走,你偏要往阴曹地府去,那我只好用不明文的方法送你们一程了。兄弟们,上!”
事到如今,也只好迎刃而上了。赵石拔出佩剑,铿声道,“誓死保护税银,敢落荒而逃者,斩!”
在一触即发之际,山顶出现了一排排弓箭手,正搭着利箭对准山下的他们。他们被这突发的一幕弄得不敢贸然动作,是敌是友不知,唯有静观其变。
这时,弓箭手们让出一条道,走出两个人。走在前面者,锦衣端严,冷峻凛然,有着绝杀般的气势;后者则是刚毅端肃,目光炯炯。
萧王!赵石喜出望外,感觉看到了生机。他立即翻身下马,与众士兵跪下齐呼:“参见王爷。”如今有王爷出来相助,他们如虎添翼,士兵们瞬间志气大增。只是赵石无论如何都无法知道,此时发生的这一幕,只不过是秦言墨暗中动了手脚,反利用他来擒拿王大刀而已。
王大刀暗叫不妙,他太粗心大意了,这萧王一直是他躲避不及的人物,都怪自己一时起了贪念,冲昏了头脑,没能顾全大局。他早就应该想到,朝廷税银取道萧吴,萧王断不会让税银在他封地发生意外。不过他王大刀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今这种境况,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秦言墨一言不发,傲视着众人。朝孟高越示意一下,孟高越点头,纵身一跃,落在赵石面前。“王爷令在下来传话,赵将军不必多礼,请起。”又朝所有士兵喊道,“全部请起。”
“谢王爷。”再一次齐呼叩谢之后,赵石与士兵们才起了身。
孟高越大步来到王大刀面前,抱拳道:“这位好汉,王爷非常赞赏你做人的文明准则,关于此事,王爷他也想用文明的方法和你解决,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大刀临危不惧,皮笑肉不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愧是萧王。不过,我王大刀可不是被吓大,休想我和兄弟们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大刀就向孟高越迎头劈下。而孟高越早就有准备,身体移形,轻松躲过。剑出鞘,就已经和王大刀激战在一起。赵石亦快速回过神来,加入激战中,助孟高越一臂之力。
双方人马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交战在了一起。一时间,刀枪交织声伴着飞扬的尘沙,组成了一幕生死混战的画面。
秦言墨手指稍微一挥,如雨般的箭矢就直射了下去,霎时哀鸿四起,只见王大刀的手下一个接连一个逐渐倒下。不过倒地不死,他已经叮嘱过,避开要害位置,不准直取他们的性命,而且,箭头不准对准王大刀,他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不过倒有不少彪形大汉身中数箭,依然奋血欲战,无所畏惧,让他颇为赞赏。这群人有冲锋陷阵的胆魄,只可惜没能用在正途上。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胜负之战,很快,王大刀的手下逐渐被制服。“停。”秦言墨命令才下,弓箭手就全部住了手。刀枪声已稀落,倒地痛苦□□声却不停。而王大刀在孟高越与赵石二人合力之下依然战得难解难分。
秦言墨暗想,这王大刀果然有几下子。
王大刀虽然看起来不精壮,却以一身蛮力见长,一把大刀使得如飞羽般轻飘娴熟。他的招式看起来耍得毫无章法,也因为是这样,让孟高越和赵石二人丝毫找不到破绽,久攻不下。
真是一位人才,秦言墨心里惊叹,也不枉他亲自走了一趟。
赵石是朝廷中人,有朝廷的人在,他不便出手,有孟高越替他冲在前头即可,而且他并不急于把王大刀擒住。王大刀的蛮力战术,战斗中虽然毫无破绽,但尤其消耗力气,所以,战斗越久,对他越不利,同时这也便是他的破绽。他精疲力尽之时,也是他被攻破之际。
秦言墨居高临下,负手迎风,气定神闲,深邃的眼眸里写满了答案。
突然,他耳边传来一阵贯彻长鸣的马叫声,他随声音看去,是一辆马车从悬崖的那边绕过来。马显然是被眼前血腥厮杀的一幕受到了惊吓,它脖子使劲往后仰,前蹄往上抬,嘴里发出长长的嘶鸣声。车夫显然也受到了惊吓,握在手里的缰绳顿时失了方寸,不知前进还是后退,迟疑间,马却是哼哼着打着颤音往后一退,车夫回过神来,一边的车轮已经被悬空,车厢歪倒向悬崖一边,危险至极。
“啊!”车厢里传出一个女子的惊叫声,随着车厢一歪,车帘露出的一条缝隙,秦言墨看到了一位熟悉不已的身影,她双手紧紧抓住车厢壁,脸上是惊慌的表情。
该死!她怎么又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