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赵富贵这才擦擦额头的汗,脸上换上了沉厉的颜色,对监督头说:“叫大家手脚勤快些,赶紧把货物从船上搬下来,做好准备,小心些。”
监督头于是纷纷指示大家将刚刚才搬上船上的箱子,又匆匆忙忙地全部搬了下来。廖四海全程淡定看着,一言不发,而赵富贵则非常着急地踱来踱去,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老爷,老爷......”远远的一人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前、前面回报,萧王已经回、回到了玉州城。”
刚说完,又一人骑马赶来报道:“老爷,货物快从小道安全运达。”
赵富贵一拍手心,大喜,“大家赶紧行动,一部分留在这里守着,其余人随我过去。”时间安排地刚刚好,廖四海这一招声东击西玩得漂亮,不愧是高人。
这次的货物不是用木箱安装,而是麻袋。一共二十辆推车,每辆推车有五包鼓鼓囊囊的麻袋。一行浩浩荡荡,且又小心翼翼地在小路上前行。小路蜿蜒崎岖,每辆推车三四人搀扶,不让车侧翻,稳定前进。
很快,赵富贵带领的队伍赶到,他看着一包包鼓鼓的麻袋,心满意足,但也十分紧张,不敢分心丝毫,他鼓励大家:“大家再加把劲,很快就大功告成了,到时候好酒好肉,银子女人少不了你们。”
大家一听,都来了劲,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干这事,为了不就是这些?
突然,他们周围的群山亮起了火把,一圈圈,将他们一行人围在中间,围圈逐渐收拢靠近他们,他们仔细一看,提着火把的人是......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大家面如死灰,甚至有人已经忘了还堆着对车,手一松,货物倾倒了下来。
赵富贵打颤着双腿,不听使唤地咚一声跪了下去,这事本来百密无一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连忙看向廖四海,只见他淡定自若,仿佛他是无关此事之人,赵富贵立即明白了,他指着他,“你你你,原来是你......是你出卖了我,你怎么可能......”
廖四海不理他的指责,他一直注视着前面的方向,他在等萧王的出现。
两条人影从模糊到清晰,从远及近,渐渐出现在大家面前。秦言墨依然负手而来,噙着冷笑,却有一股由不得人抗拒的王者气息。
廖四海小步迎上,“见过王爷。”
“嗯,这次你做得很好,没有让本王失望,立了大功。”
“谢王爷夸奖。”
这一唱一和,赵富贵总算完完全全明白了,怪不得廖四海一直怂恿他,原来他早就有预谋,下好套,等着他跳,这一开始就是刀俎鱼肉的陷阱。萧王也早知道他的交易,前面也不过是在演戏,那回到玉州城的萧王,估计也是命人假扮,掩人耳目而已。
见赵富贵死灰的颜色,秦言墨冷漠道:“赵老板,咱们又见面了,可记得本王给你的忠告?”
“廖四海,你竟然陷害我!”赵富贵气得几乎要咬碎牙龈。
廖四海无动于衷,胜者王败者寇,败者永远别想得到胜者的同情。
“陷害?”秦言墨挑眉讽笑,“本王从不冤枉好人,高越,给赵老板看看证据。”
孟高越立即领会,他抽剑往近前的麻袋一插,一粒粒白花花的晶亮的东西哗啦啦地洒落下来,是盐粒。
盐是生活必需品,成本低,利率高,尤其在荒北之地,盐是稀罕之物,吃盐不易。为了防私商囤积居奇,打击富商大贾,保障民生,社会稳定,故朝廷严厉禁止贩卖私盐。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嗯?”秦言墨斜视赵富贵。
“在下无话可......不不......”赵富贵连忙狠狠叩头,磕破了头皮,鲜血直流,“王爷,饶命啊,求王爷开恩......”贩卖私盐的后果......他不敢想......
“按当朝律例,私自生产,贩卖私盐者,死!”
死!
死字重重砸落,大家脑子一时空白,竟也无人喊冤叫开恩了。赵富贵呆若木鸡,一会竟傻傻笑了起来。
秦言墨冰冷无情地吐出两个字:“拿下。”
廖四海嘴角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夜深露重,天上的星星只剩寥落几颗,上官红衣抱双臂仰着秀脖,望着寂寂的夜空。
她觉得自己非常可笑,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必要的,偏偏就忍不住......他从清晨外出到现在,依旧未归......
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她回头,那个身影便是她等的......
“若你是在等本王,劝你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事。”
秦言墨一归来,便见着了她,十分不悦,他并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做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分明是冷着了,身子微缩。
“王爷自然是不需要别人等的,我愿意等那是我的事,与王爷你无关。”他回来,她心底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冒出,就被他的话给踩夭折了。
其实,她早就料到了的。
“等多久了?”秦言墨眉头一蹙,并不愿意跟她抬杠。
“呵。”上官红衣无所谓一笑,“我这就回凌舞阁了。”
从他眼前走过,手腕却被他突然抓住了,她回头静静地凝望他,等着他发话。
“你冷了。”他说。
上官红衣依旧望着他。
他就突然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她身上,“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他的声音是极难得的低沉温柔,如棉絮般拂过耳郭,却又强而有力地撞入了一个人的心脏,让人悸动。上官红衣望着他,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对她的亲昵举动。
“回去歇着吧,本王累了。”秦言墨说这话时,脸上尽是倦意。
上官红衣唯有怔怔点头应着。
天一亮。
“秦言墨,秦言墨......”白于飞冲进潇成院,就一个劲儿地大喊大叫。
昨晚想了一夜,他已经找到了在萧王府打发漫漫长日的办法,于是一大早就兴奋地睡不着了。
“秦言墨,秦言墨......你在哪?本公子有事找......”又是一阵如雷劈不停的喊叫。
“一大清早就在本王院子大呼小叫的,既然是有事找本王,你就不能谦虚一些?”声音闲雅舒淡,是从书房传出来的。
“原来你躲在这里。”白于飞毫无客气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径自进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先是倒杯茶水就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谦虚?谦虚是什么东西?他白于飞是靠面子帅混饭吃的!
“这是本王的王府,何须要躲。”秦言墨立于案前,执笔起落,在写着重要文件,没空回头理白于飞。
“那你还害我喊了大半天才应我!嗓子都快喊哑了。”
“是你要叫本王,不是本王要你叫本王!本王什么时候想应就应。”
“得,这么拗口,打住。”左一口本王,右一口本王,不要在我面前装逼好吗?这话白于飞打死也不敢说的,连忙切入主题,“我今天来是要你同意我件事。”
秦言墨不咸不淡地哦一声,然后又自顾不急不忙地写自己的文件,文件写好后,重头到尾看一遍,觉得满意了才叠起放进袖子里,再不急不忙地端起尚冒着热气的茶盏,一边转过身来,一边饶有兴趣道:“说说看。”
白于飞一阵兴奋,“我要搬到......”
“噗......”秦言墨一看到了他的脸,失态地一口茶喷了出来。
白于飞登时面无表情。
秦言墨咳咳两声,强装自若,“才一日不见,你的脸......就变得如此精彩了,让本王很是控制不住自己。”
白于飞继续面无表情。
他的脸不过是又青又肿,有些......有些面目全非而已......他一个千年冰脸用得着反应这么大吗?
“不疼?”秦言墨喝着茶,心情不错,故意地问。
被打的时候可疼了!
说到这个问题,白于飞简直悲愤交加,痛心疾首,一把心酸泪,不堪回首。
但现在,依仗离人的高超医术,他有了底气,“一点儿也不疼,你可别不信。”为了证明其中的真实性,他还特意用手指戳了自己鼻子一下。
擦了无痕散之后就基本没有痛感了,要不哪来现在那么轻松,可以咧嘴大吼大叫的。
秦言墨微扬眉,那一刻,似乎闻到一股有些熟悉的药香。
还没来得及细究,白于飞又嚷道:“诶,我说秦言墨啊,我今天不是来给你看笑话的,反正我决定了,我要搬到幽芷院去住,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幽芷院?秦言墨记得那院子空置已久,一向爱热闹的他,怎么突然想搬到那么冷清的院子去?于是狐疑问道:“朱总管给你安排的下榻之处,你不是玩得挺尽兴的,怎么才一天的时间就改变了主意?莫非幽芷院有东西被你看上了?”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搬过去。”他才不想解释这么多,看样子,这个家伙还不知道幽芷院已经住了人。幽芷院恰好有一间空房,就好像特意为他准备似的,他要先下手为强,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的。
他想好了,他以后就住在幽芷院,给离人除除草种种花,哇,多么惬意安然的日子。
他简直心驰神往。
看他一脸似犯痴的样子,秦言墨更加狐疑了,他这人呢,就是喜欢给他使些绊子添些堵,好给自己添加些乐趣。
他故作无奈,“本来呢,本王是无所谓的,你是知道的,奈何本王突然又觉得有些所谓了,一所谓了就不想答应了,本王也觉得很为难,但本王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秦言墨,你、你......”白于飞气得跳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真是厚颜无耻。“你分明是故意的!”
秦言墨不置可否。
“秦言墨,你别逼我!”白于飞狠狠挽起袖子,一副决战的架势,大腿才往凳子上一抬......
“王爷.....”孟高越捧着一本账册从外面走了进来,就被里面的场景惊地一呆,手中的账册就差点掉地上了。
这这这......他睁着眼绕了白于飞一圈,又盯着他脸的辨看一会,不确定地问:“于飞公子?”
这话再次让白于飞深受打击,他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没见过帅得如此特别的人?”
真的是于飞公子?孟高越干干地笑,“确实挺特别的。”看向王爷求助,怎么回事,火气很大的样子。
秦言墨继续喝着茶,无动于衷。
“秦言墨,你到底同不同意!”白于飞火冒三丈。
“不同意。”
简单三字,意思明了,干净利落,白于飞抓狂了,“呀呀呀,你你你,真是气死我。”
“......”孟高越挠着脑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有事,于是为难地转向秦言墨,“王爷......”
秦言墨突然就敛了神色,孟高越捧着账册,说明他已经将事情办妥了。于是他立即赶人,“本王现在有要事处理,你说的事,等本王哪天心情好了,再考虑。”
白于飞一甩前摆,再次瞪了两人一眼,重重一哼便大步出了书房。
孟高越觉得自己实在无辜,他又没有得罪他,而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白遭了一顿嫌。他把账本呈到秦言墨面前,“王爷,赵家所有的家产已登记在账册上,请过目。”
秦言墨放下茶盏接过,翻开粗略过目,“赵富贵私下干过的这许多勾当,敛了如此多的财物,如果这次私盐交易成功,玉州城怕是已无人能及。”
赵富贵这人贪财,又十分爱慕虚荣,一直想登顶玉州城首富宝座,奈何一直被压了半筹,心有不甘,不惜铤而走险。
“王爷。”孟高越踌躇了下,惭愧道,“属下办事不力,未能将赵家宝捉拿住。”他把整个赵家翻遍了都没能找到他,不知道是不是他早就闻到了风声,在此之前逃逸了?
秦言墨把账册一合,扔到案桌上,不再看,“不必费周章去找,盯紧城门口就行了。”
孟高越如醍醐灌顶,事情爆发不过几个时辰,赵家宝定然还是躲在城里的,并努力寻机逃出玉州城,确实在城门盯紧就行了。
“赵家目无章法,狼子野心,本王终将其铲除。”
“......”难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是王爷谋划的?不是廖四海告密才被揭发的?
赵家在玉州城这几年势头迅猛,但赵富贵这人极为谨慎,做事毫无破绽,秦言墨一时无法抓到把柄。而赵家宝明目张胆在街道逼迫民女的事,让他暗中下了狠心,那时,廖四海这人便出现在他眼前,他说他有办法瓦解赵家。
秦言墨从袖子把文件拿出来,“命人送到朝廷,呈给皇上。”
“......”孟高越越发无解王爷的做法,王爷从来不与朝廷有任何牵扯,就算胡太医被召回宫中,王爷也没任何表示。这次怎么就......他不敢追问,接了文件就行动去了。
书房顿时又只剩秦言墨一人。
廖四海这人,不简单......
秦言墨皱眉沉思了一会,便提剑来到长生桃花旁。长生桃花长势依旧繁盛不止,凛然是一颗成年桃花树,华花满枝头。剑出鞘,一道剑光划过,殷血一洒,片刻渗入长生树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