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萧王府后,只有一位年长的婢女接见了离人,将她引着去了住处,幽芷院。
萧王府很大,七拐八弯的,年长的婢女说幽芷院位置偏远了些,因此需要一段脚程。离人最后发现,真是越走人越少,越来越安静,她恍惚,有种回到了竹屋的感觉,还真是够偏远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引路婢女松了口气说:“到了。”
离人先是看到了一半月门,青墙黛瓦,上匾:幽芷院,有绿竹从里伸了出来。跨过半月门,竟是一小片修竹林,一条幽径穿过。
离人的眼睛都亮了!不过很快,就凝滞了。
进得院子里头,首先呈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大片杂草丛生的荒园子,高矮不一的杂草在凉凉的风中扭着妖娆的身姿。旁边的葡萄架子,只剩些枯萎干藤毫无生气地趴在架子上,架子下的石桌石凳还是铺了一层灰的。
一股荒凉感迎面扑来,这、这是多久没住人了?
离人顿时有种被打入冷宫的既视感。
唯一有生气的东西,就是一株高大繁茂不知年头的若木花,从屋子后面延伸而起,枝桠遮盖了半边屋子,此时红花压枝,灿烂迷眼,风一过,便有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闻之神清气爽。
年长的婢女继续将她引进了三间屋子中的靠近若木花的一间,堆开门来,“离人大夫,以后,这里就是您的卧房了。”
卧房虽然看起来像是临时匆匆整理的,但收拾的还是挺干净整洁。有帷幔轻帘相间,此时已经被流苏穗子的雕花钩子挽起。梳妆台铜镜妆奁,整齐朴素清爽,很寻常的卧房,跟她竹屋的房间差不多,离人看第一眼还挺喜欢。
她来到窗子旁,推开窗户,若木花立即映入眼帘,伸手可摘,红花清香,极其赏心悦目。这么一来,她发现自己更喜欢这间房了。她顺手将花盆放在窗台上,这向来是她的习惯,她习惯在窗台摆弄花草。
年长婢女道:“隔壁是厅房,隔壁的隔壁暂时是一间空房,朱总管说,随大夫您处置,只要您想好要做什么,都会给您办妥。”
离人还没来得及说话,朱长宏就哈哈笑着进到院子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看起来活泼可爱。
离人连忙出来端个礼,“朱总管。”
朱长宏指了指小姑娘,对她笑道:“她叫小曲,以后便是你的传唤丫头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讲。”
离人惊地合不拢嘴,她一个大夫还有传唤?萧王府果然豪气!
一旁的小曲乖巧地喊道:“离人姐姐。”
这一声姐姐喊得离人心花怒放,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她立即回喊了一句:“小曲。”
朱长宏稍微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幽芷院许久没人住,确实落寞了些,不过恰好给了离人姑娘你处置的权利,尤其是这荒园子,你想栽种什么便是什么。”
事实上,这是上官小姐的有意安排,若是他自己安排,定然不会怠慢了她住这样的地方,于是只能挑些好话说了。
离人恍然,对呀,她以后都住在这里了,还真是可以规划一番,这让她真的有种回到竹屋的感觉。竹屋就有一片园子,种了许多药草,想到这,离人顿时对整个院子都生出一种亲切感来。
咦,这么一想,安排这样的住处,反而有种别出心裁的感觉。
朱长宏和年长的婢女离开了,小曲自然留了下来,她抢着帮离人收拾东西,离人不让。她只好说:“晚膳时间已经到了,那小曲先去把姐姐您的晚膳端过来,姐姐您应该饿了吧。”
不提还好,一提肚子就咕咕叫,她今日奔波来奔波去,就吃一个馒头而已。“确实饿了。”她说。
小曲就高高兴兴地去了。
离人带来的东西很少,一下子就收拾好了。窗台上花盆的花,在白天里平平无奇,与普通的花无异,如今在若木花的衬托下,更加不起眼了。但一到晚上或者黑暗的环境,它就展示了最神奇瞩目的一面。离人怜爱地用手指点一下花瓣,眼珠子一溜,“嗯......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叫琉璃花好不好?琉璃花,嗯,真不错,那就这么定了。”就这样自言自语着,离人轻快通过了自己的想法。
一抹晚霞给西边的天空染成了金黄色,小曲也还没有回来,趁着天色还亮着,她决定把幽芷院好好熟悉一番。
她先是看了其余两间房,然后绕倒屋后,惊奇地发现竟然有一条卵石小路弯弯曲曲地不知通向何方,她沿着走了下去,小路的尽头一片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泓清泉,点缀着几块礁石。泉水清冽透亮,山壁旁几朵莲花,娉婷玉立。
离人惊叹,这萧王府真是柳暗花明!比大自然还神奇。
水面平静如镜,离人临水而立,一身清影倒影水中,一颦一笑清晰如画。离人突然来了兴致,倾身探手入水中,平静水面顿时被打碎,一波一波涟漪荡漾扩散而去。手掌往上一撩,哗一声,拨起了银色水花,伴着清笑,回荡在竹林中。
小曲把晚膳端回来,却发现离人姐姐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急得她只能敞开喉咙叫。
离人闻声赶了回来,小曲见到她,松了一口气,“姐姐,您可把我找急了。”
离人非常不好意思,“是我不对,一时乱跑了。”
“姐姐,您客气了。”小曲笑得古灵精怪,“小曲是担心您初来乍到,迷路了。”
离人拉着小曲在厅房一起用了饭,期间离人认真问:“小曲,府里可有什么规矩?”
小曲思索了下道:“离人姐姐,您与我们这些下人的身份有别,我不知道适合我们的规矩适不适合您。其实,府里的规矩不多,但有一条,王爷的住处潇成院不可以乱闯,还有的是上官小姐的凌舞阁,她也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入。”
上官小姐?
小曲似乎知道离人的迷惑,接着又说:“上官小姐芳名上官红衣,是王爷的红颜知己,她是近段时日大夫甄选赛中才在府里住下来的。”
难道是她?“她是不是穿着一身红衣,眉间一朵红梅?”离人问道。
“是啊,姐姐,您也知道她?她长得可真漂亮,真让人羡慕。”小曲一脸的心驰神往。
“我在大夫比试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她对她的那句话念念不忘。
“哦,原来这样。”小曲忽而唉声道,“我来府里差事好几个月了,到现在都还没见过王爷呢。”她突然压低声音,“离人姐姐,我跟你说,府里的下人们私下都在传,上官小姐可是我们的未来王妃呢。”
翌日清晨,离人刚用完早膳,就有婢女过来传话,上官红衣请她到凌舞阁。
离人一时受宠若惊,昨晚小曲才说凌舞阁不可随便进入,今日她就被主人喊了去。随婢女到了凌舞阁正厅,只见上官红衣背门站立望向一处,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依旧一袭火红的曳地红裙,每次一眼看去,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离人暗想,这样的女子不成为王妃,天理难容!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身来,不带任何情绪道:“你来了。”
离人连忙端礼,“上官姑、小姐......”她突然想起小曲叫她上官小姐,那她也这样叫应该不会出错吧。“不知上官小姐找离人要吩咐何事?”
上官红衣直直盯着她看,一话不说,冰冷的眼神有些失神。
离人被盯得莫名其妙,盯得久了开始忐忑,便轻轻喊了一句:“上官小姐?”
上官红衣抬了下眼眸,从愣神中回神,她侧了侧身,道:“你可知萧王府为何招大夫?”
对于这个问题,离人觉得应该是非常简单的,肯定是缺大夫才招大夫啊!但这个问题是上官红衣说出来,她突然又觉得非常不简单。
“王爷病了。”她说。
她说这话时,离人看不到她表情,可那一贯冰冷的声音,离人突然就听出些别的东西来,一种柔软的悲凉感。
离人醒悟,怪不得会进行大夫甄选,萧王身体有恙,确实是大事,甄选天下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合情合理。
只是,王爷病得很重?离人此刻才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有多大。
“王爷在内室休养,你随我进来罢。”
离人跟她进入内室的过程中,想的竟然是:王爷竟然在她的住处休养,她已经算是名副其实的王妃了!
进得内室,帷帐遮挡下,离人隐约见得一人影侧躺在软床上,这定然就是王爷了。她连忙生疏地行了一个双膝跪叩礼。
床上的人有气无力地抬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只字不言。
离人顿觉一座山的压力砸向自己,王爷看起来确实病得很严重啊,万一是什么疑难杂症,自己医术不够,束手无策的话,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上官红衣径自走到床沿,掀开帷帐倾身凑近他耳边细语几句,然后直身宣道:“给离人大夫赐坐。”
立即就有两个仆人抬了一张檀香椅进来,请离人坐下。离人如坠入一场迷雾当中,糊里糊涂的,他们不是要她给王爷看病吗?
一个婢女端着高脚银盘进来,盘上有一条红绳。上官红衣亲自将红绳的一头圈在床上的人的手腕上,示意婢女将另一头拉到离人面前。
看到红绳,离人才终于从迷雾中挣扎出来,是看病没错,原来她一个草根大夫是碰不得王爷贵体的,要以红绳诊脉!这病看得也真是够拖沓的!
上官红衣一脸冷清,“离人大夫,劳你费心了,请吧。”
离人平心静气,手指搭在红绳上,诊断起来。
片刻后,她松开手,看着床上的人陷入了沉思,怎么可能呢?是不是诊断错了,然后她的手再次搭起红绳。
这次松开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到了她第一次到玉州城遇到的那个可爱少女说的那句话:原来萧王如此英俊霸气。
霸什么气!
不就是热风吗?
用得着半死不活的样子吗?
原来你是这样的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