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这边…错了你个二货!是办公室这边!”
警局的办公室外乱糟糟的,何绍航忙着布置工作在房间里走走停停,根本没空搭理这他们帮子人。
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局里开完会。大中午的,特别区公安厅的领导还特意前来,结果直接导致这群人讨论四点,才得出了个将两个案子正式合并的结论。
至于顾向城,这家伙一到这里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就直接被江盛叫进去了,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嘀嘀咕咕地讨论什么。
何酒酒坐在桌边撑着头,百无聊赖地在局里看着窗外西移的日光,然后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绕过人群转身去了外面。
街边的红色海棠飞舞,早晨路过的学生们结伴而行,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一阵阵掠过,或三两成群或挥手告别,嬉闹着一如往日。
校园暴力…吗?
她的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了之前在温伊画板上看到的,那些被随意泼洒上去的红色墨水。
浓重的大红色在苍白的纸面铺陈开来,像是一份预示着死亡的沉重宣告。
一个拥有了家庭不幸,在学校里又被所有人轻视的孩子吗?
为什么?
她认真地梳理着刚刚获得的信息,从温伊父母之间的关系,到警方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的情报,却发现居然毫无头绪,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么,我又该如何相信,又该如何让之后的所有人相信,她不是自杀呢?何酒酒接下这个案子之后,头一次感到了无力。
果然还是信息太少了…她甩了甩头,决定等法医鉴定出来之前,都不再去想这些糟心事。
恢复了心情,她便伸着懒腰,到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几份小点和饮料,又手痒地买了奶茶给自己犒劳,然后一脸不怕死地走进办公室。
“两位打扰了。”她敲了敲门笑道。
犒劳自己事小,能借机找个机会,偷偷混进办公室,获得她想要知道的消息,才是她给几位大神献殷勤的真正目的。
结果她吸着奶茶提着点心刚一推开门,就看见顾向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低头翻阅江盛拿过来的一大摞资料。
嘛,丝毫没有想要理睬她的样子。
“第一起案件的被害者,洪木秋的资料都在这儿了。”江盛本来凝眉看着资料,听到响动猛地抬起头,瞬间脸又黑了几个度,“你怎么又来了?”
“啊…!”
我根本就没走好吗?她欲哭无泪地尬笑着把小点心放到桌子上,准备跟这家伙死缠到底,“这不是顾教授怕你们太辛苦,让我给你们送点吃的来嘛…”
顾向城原本翻书的手停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抬头扫了她一眼,顺势接过了话茬,“所以,就没我的份?”
“我记得某人他不吃路边摊。”何酒酒理直气壮地反驳,丝毫听不见对方调侃的语气。
“我有说过吗?”他扬了扬下巴,然后十分自然地把对面江盛那一份拿了过来,笑得理所应当,“这份先归我了,你再去买一份过来。”
“…你想得美。”何酒酒气鼓鼓地转身就走,摔上了门。
“啊,顺路带点西坊院的年糕过来。”他在身后不紧不慢地接了句嘴,“还有,我不吃辣。”
——
“你没必要刻意支她走的。”
办公室里重归安静,泡好的茶叶在杯子里徐徐展开,在水面上打着旋。江盛双手插兜,靠在桌子边皱眉看他,“毕竟是绍航的妹妹,从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也不是什么外人。”
“我知道。”顾向城笑笑,“我看得出来,你们都很宠她,所以我才刻意支她走的。”
“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江盛死死地盯着垂眸安静看资料的顾向城,喝了一口水,放下了茶杯。对方的脸氤氲在雾气之中,看不真切。他静了片刻,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又穆然开口。
“虽然我只从老辈们嘴里听过只言片语,但仅仅是这一点消息,就能让我一个刑警胆寒。
我承认你堪称变态的承受力,和在学术上的异常天赋。但是放弃吧,这小妮子现在对你还是单纯的花痴,我太了解她了,她看见好看的男的都是这个样…”
“听说你们把这两件案子合并了?”顾向城忽然笑着抬起头,食指敲了敲照片,“温伊的死因不是那条绳索?”
“你还是这样。”江盛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无奈叹了口气,被迫重新回到案子上。
“对,法医那里的检查已经查明了,致命伤是在颈部,但是真正导致她死亡的,却是在头部那处伤口,就是着地的那一下。”
“颈部那处就是后颈靠上的那个伤口?”
顾向城看着照片沉思了一会儿,“可我看尸检报告,那处伤口在三天前就已经产生了的。”
“对,原本应该在三天之前就破裂的动脉,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裂开。”江盛稍抬起茶杯,突然松开了手。
“直到今天,她的头‘啪’地一声,撞在了地上。”
——
“…我回来了。”
何酒酒拖着身子敲开了房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余怒未消地把一桶泡面扔给还在翻着资料的顾向城。
“西坊院今天关门,我就去隔壁给你买了面。”
“……”
他看着被丢到怀里的方便桶上,那个红色的大写加粗的“特辣”二字,难得愣了一下,感觉额角的青筋猛地一跳。
“爱吃不吃!”
他扭头看着依旧还在生闷气的何酒酒,心底一阵好笑。于是摘了眼镜,把资料递到她手上,笑出了声,“那你先帮我拿着,我出去一下。”
“喂喂!”她被这种看破不说破的语气搞得先受不了了,看着边走边皱着眉拆包装的顾向城,尴尬地轻咳了一下。
“你要真不能吃,那就算了。”
“对了,你再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他放了调料包起身去倒热水,“有什么想法记得给我说。”
江盛拿着茶杯,一脸被噎到的表情,惊恐地看着这俩在自己面前斗来斗去,然后放弃挣扎似的摆了摆手,走出办公室。
“得了得了,我出去…”
“江局你怎么走了?”他弯了眼睛笑得礼貌,抬手帮他打开了门,“不再和我聊一会儿?”
“顾向城这尸检报告要是被透出去你自己搞定哈,我什么都没看到。”江盛侧过身小声嘀咕着,然后双手抱着后脑勺溜达了出去。
“哎呀…外面那帮小子估计也要整顿一下了。”
——
“好了,看得怎么样了?”
“大部分都看完了。”何酒酒见顾向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连忙补充了一句,“仅限于我能看懂的地方。”
“那就说说看,外行人的意见,有时候也是一种新的思路。”
“那我就稍微梳理一下。”
何酒酒掰着手指头开始算数,“一个星期前的下午放学后,洪木秋老师在这间画室里上吊自杀,后被赶来寻找的男友报警。
但是经鉴定后,她是被害身亡。杀人者用放在画室的绢布勒死死者,然后悬挂在房梁上,伪装成自杀的场景。”
“嗯,接着说。”顾向城鼓励道。
“嗯还有,那就是这个星期的事了。”何酒酒受到鼓励后精神格外地好,翻看着照片斟酌地开口。
“我不太懂你们专业的这些知识,不过凭我平常采访的经验,温伊身上这些伤痕大都是淤青和擦伤,痕迹深浅不一,所以很有可能是被人长期殴打导致的。
其他的,我就看不出来了。”
“已经很不错了。”顾向城赞许了一下,“作为媒体工作者的话,有这份细致,之后可以帮到你很多。
对了,记得后天做节目的时候也保持这个水准。”
“谢谢啦…”
这么紧张的时间里还抽空锻炼我。她小口吐着气瘫在沙发上,内心默默佩服了一下某顾问的尽职尽责。
“温伊确实是经常性受到殴打,但我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谁所为。”他指了指画室的照片,“范围太广了,还记得那满屋子的画像和被墨水泼过的羊羔吗?除了家庭的因素,殴打她的人也有可能是校园暴力里的一员。”他说着又翻开一页,手指在照片上点了几点。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后面这张。
房间内部确实是被刻意打扫地很干净,但是侦查人员在通往外部的窗台上面,却发现了疑似嫌疑人的脚印。
除此之外,被害当晚,她的身上也有几处新的伤痕,分别在额头,后脑,和前颈部。
但如果这些都是意欲杀人者所为的话,这和我之前的推论有一点相悖。”
“什么?”
“是杀人者的性格。我之前根据第一起和第二起案件的共通点来推断,杀人者应该属于性格懦弱自负,同时又缺乏理性的情绪不稳定人群。
但这和最后将温伊吊上房梁的举动不符。”
“也对。”何酒酒不知什么时候找了个小本,在上面画了几个区域,把各种信息分门别类地整理在上面,然后在“性格”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如果是冲动杀人的话,最后就不会再把死者吊上房梁伪装自杀了。”
“不过这只是大概的推论。事实上也有可能,我们都错了。”
顾向城推了推眼镜,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因为如果我是这个人的话,有太多细节对不上了…
其一,他杀死洪木秋后为什么没有选择近在咫尺的房门,反而要翻窗逃跑?
其二,既然是冲动杀人,又有什么理由非得让他杀死温伊?
其三,如果不是他杀的,那么把温伊吊上房顶的人又是谁?”
“别想啦,你怎么看第一个案子的?”她拿笔戳着桌面,“看后面调查,这个女老师可是人生赢家哎!不仅是尖子班的金牌教师,还有一个恩爱的男朋友,她男友报警后可是精神打击大到接受了心理治疗呢。”
“心理治疗?”顾向城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何酒酒,“他都什么时候来过?”
“吓我一跳,你不会想找他咨询吧…
放弃吧顾教授,他已经预约了雾山的诊疗所,你抢不过人家的。”
“…雾山?”他愣了一愣,脸上有一瞬间的苍白闪过,神色随即便恢复如常,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抢不过?”
“就当你能抢到好了。”何酒酒揉了揉胸口继续往后翻着记录,“不过,看样子他的病还挺严重,这频率是隔两天来一次啊。
按照这个来算的话,最后一次就在今天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