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真正让楚融融决心跟齐浩一同走下去的,除了齐浩从见面那天起就再没间断过的短讯、电话问候及邀约外,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而已。
认识没多久,这天,齐浩约了楚融融去一家自助餐厅吃晚饭。
餐厅刚开业,目前正在搞大酬宾,熙来攘往的大厅里挤满了前来吃饭的人。从进门的地方往里走,桌上摆满了各种让人垂涎的美食。先是卤煮、烤肠、各类广式小吃,再往里是海鲜、牛排和生鲜。到达厅堂正中央,周围桌子上遍布着各类甜点,正中央的水晶灯下则放了一张超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式荤素炒菜和汤品。就在靠近内侧墙角的位置上,几个厨师模样的人始终忙忙碌碌。有人忙着卷烤鸭,有人忙着煎鸡蛋、煮水饺,一位厨师则站在硕大的烤炉旁边,不时把新鲜出炉的烤肉拿小刀一刀刀的片下来,分发给周围的人们。
此情此景,加上喜乐融融的就餐环境,使楚融融变得兴致勃勃。对于她来说,来这种地方吃饭,不管什么时间、跟谁来,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眼下,自己首要的任务就是张大嘴巴、敞开肚皮只管吃吃吃!
还记得上学那会儿,自己没事就跟同寝室的姐妹们组团去吃自助餐。当时,为了这事她们还做了攻略,基本技巧就是要严格划分进食食物的次序!首先,从打下坚实基础的水果开吃,稍稍吃下一点后,就到了收回成本的关键性环节——生鲜和海鲜了。因为这类东西价钱比较高,且不容易吃饱,所以要逮到机会多吃一点。再然后,才是大多数人所垂涎的肉类和烤串,最后是沙拉、主食跟其他——吃到这里,估计大多数的人就该扶墙走了。此外尤为要注意的是,对于轻易能带来饱胀感的豆类食品最好敬而远之,以免吃不下三两口就悲催的发现自己已经吃饱了!
此时,正坐在对面的齐浩显然无法领略其精髓。自助餐最忌讳大杂烩,可这人偏偏就好这一口,一会儿烤肉一会儿卤煮,冷不丁再拎两片叶子拍到盘子里,转眼就见他的盘子里已经堆到了尖儿高。
“你喜欢吃什么,我再帮你拿点?”
看见楚融融的盘子里竟然只有伶仃的几小片生鱼片跟鹅肝,齐浩殷勤的帮她拿来筷子和纸巾,又把自己未动的盘子朝她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先吃。
土鳖。
楚融融不动声色,只管暗自一笑。
齐浩不明所以,琢磨着她大概是喜欢吃鱼片和鹅肝,干脆拿了空盘子跑去多取一点。
楚融融这样坐着有些无聊,她不由把眼睛转向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
瞬时,刚露出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
此时,自己的大学微信群正闹到沸沸扬扬,到处传播着关于胡晓辉即将新婚的消息。不但如此,他还在众人的鼓动下,把自己新拍好的结婚照片发布了出来。
楚融融定了定神,看着这张照片时,她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中,唯独是一股心绞般的痛感像过电一样直击心脏,让她猝不及防。她不由自主把手抚到了胸口上。
胡晓辉结婚了,他真的结婚了——曾几何时,楚融融早就认定是这样的结局了。分手之后,两人各走各路,从此再也不会有交集。可没想到的是,当现实真的摆在眼前,看着照片上的二人脸贴脸、手挽手紧靠在一起,露出了欠抽的笑,楚融融竟是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眼睛酸痛得厉害,当她后知后觉的把手摸到了脸上,才发觉自己竟然在哭!
恍然意识到什么,楚融融机警的看向齐浩的方向。还好,齐浩仍旧兴冲冲的穿梭在人群,从楚融融的角度看过去,他那件浅咖色t恤衫在烤炉前面晃来晃去,格外的显眼。
很快,齐浩再次收罗了一盘大杂烩回来了,这才正式坐在了楚融融面前。
此时楚融融终于收拾好心情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她拿起筷子装作很有食欲的样子道,“那么,开动了?”
“开动!”
齐浩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大好。
“先尝尝这里的烤鸭,外焦里嫩!”
“好。”
楚融融机械的夹了一块鸭肉放进嘴巴里,干巴巴的嚼了几下,可惜完全吃不出味道。
唉,终究是没心情。
楚融融头一低,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她装作吃饭的样子赶紧把头埋下去,可此时此刻,心里的凄凉感却越发的有恃无恐了——胡晓辉结婚了,他真的结婚了!多么可悲,人啊,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一定要过按部就班的生活,才不会被周围的人视作是异类?终究是自己太懦弱,才没有勇气等到他,更没胆量去过游离在世俗之外的生活!只是现在的生活,真是自己想要的吗?
楚融融借口去取饮料,重新站起身时趁机把眼泪擦干了。
走到大厅,漫无目的的转了好几圈,等重新走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多出了两瓶啤酒。
“你喜欢喝这个?”见楚融融正在开酒瓶,齐浩有些惊讶。
“是呀,有的时候稍微来点。”
楚融融无所谓的打开酒瓶,仰头灌了下去。
“咳、咳咳……”
辛辣呛鼻,她当场咳嗽不止,眼泪终于也找到出口而变得肆无忌惮了。
“你没事吧?”齐浩放下筷子,终于感觉今天的楚融融是有哪里不对劲了。
“没事,是这啤酒太好喝了,我能有什么事?”楚融融使劲擦擦脸,边假装满不在乎,边继续把整瓶啤酒喝了个底儿朝天!
顷刻之间,一团火在她身体里烧了起来。
热,简直不是一般的热!楚融融坐立不安,抬手就把旁边的落地空调给调到了最低温。
顷刻间,飕飕的冷风争先恐后从狭窄的出风口涌了出来。爽,实在是太爽了,楚融融简直要陶醉其中无法自拔了!这种直抵心底透心凉的感觉更像一种拯救,任现在七月流火又怎样?自己偏要独霸这片刻的清凉!
“要死啦!空调开那么冷,把人冻死了!”
旁边一位打扮花哨的女人尖着嗓子大喊大叫,还不忘拿眼睛使劲剜了楚融融一下。
女人极不友好的眼神对于现如今的楚融融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她索性忽略掉,只管自己享受自己的!
楚融融的态度同样让女人很不爽,对方又岂是省油的灯?她干脆跳过去,不由分说把空调关掉了。然后,楚融融就这样从云端掉到了地上。
楚融融不甘心,当即重新把空调打开。同样的,风吹不过两秒钟,就又被女人关上了。
这种拉锯战持续了没几个回合,楚融融早已是烦不胜烦。此时,酒精的威力还在她体内持续发酵,联想到现实的种种,楚融融的憋屈感瞬间已是达到了最大化。
现在的自己,怎么已经沦落到连好好的吹个空调都不行了吗!
回想这几年,自己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自打跟胡晓辉分了手,那么多日日夜夜,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候是要生要死的痛苦,一直落单了这么久,本来残存的那点期待却也在今天被彻底的击碎了。那个人,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过要陪自己一直到老的人,他说结婚就结婚了,之前连个征兆都没有。不但这样,他还自鸣得意的把自己的婚纱照到处散播,他是真的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感受了!而自己呢?几年的时间过去,别的长进没有,就只瞧见年龄上蹭蹭蹭往上涨了。工作上不时被累成了死狗不说,就连出门相个亲都要一再妥协——瞧瞧面前的这哥们儿,瞧瞧他那张肉包子脸,再看看那张香肠嘴,上学时候自己能瞧得上这样的才怪!
情绪不好,楚融融再次打开了空调,顺带着把手指捂在了开关按钮上。这样以来,那女人就没办法关空调了。
于是,人家直接把插头拔下来了。
“你——”
这下楚融融没辙了,她正要继续发作,却被齐浩在身后悄悄拽住了胳膊。
“别跟那胖子一般见识了,咱们还是走吧!”
可能是声音稍微大了点儿,也可能齐浩压根儿没想到那女人的耳朵当真那么好使,总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胖子”俩字刚说出口,就见女人的脸色一垮,一口大板牙直接爆到了嘴唇外,“你他妈的说谁呢!”
“啪”的一声,她抬手就把一块奶油蛋糕隔空拍了过来。
楚融融眼疾手快一个躲闪,结果蛋糕就妥妥的落到了齐浩脸上。
四寸大的奶油蛋糕不偏不倚,正好糊住了齐浩的一整张脸,随着周围响起的一股小范围骚动,甚至有人发出了夸张的喊叫声。
而那个女人,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手法竟然这么准,她的脸上稍显畏惧,然后静止观望。
楚融融拿出生平最恶凶狠的眼神狠狠怼她,转头再看看齐浩的狼狈相,还是先帮忙处理干净最打紧。无奈这一次蛋糕的粘性实在太好,好容易揭开了蛋糕胚的一层,仍有一层白色奶油强劲的粘贴在脸上。楚融融先是挖开他眼睛的位置,齐浩的眼睛就跟着眨了一眨。再挖开鼻孔的位置,明显感觉到这人现在还在喘气。
那么传说中的油腻男,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的?
“哈哈!”
楚融融一个没忍住,竟然笑喷了。
楚融融竟然先于别的人取笑了自己,齐浩的表情看上去相当复杂,就在把脸彻底擦净后,他跟楚融融相对无语,就此灰溜溜的跑出了餐厅外。
一路走至夜空下,被傍晚清凉的风一吹,楚融融的脑袋总算清醒了点。
心里的怒火一旦熄灭,楚融融平静下来,羞愧的感觉差点让她无地自容——刚才,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就一个破空调按钮,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唉,喝多了,自己一定就是喝多了!
楚融融默默叹气,发现齐浩在身后没有跟过来。她站在原地稍稍等了一会儿,然后跟齐浩肩并肩继续朝前走。
两人谁都没有再多话。周围的灯光远远近近、忽明忽暗,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偶尔,齐浩的脚步走快了些,楚融融有点跟不上了,她就赌气似的把脚步放的更慢,任凭两人之间的距离继续拉大。而这时候,齐浩虽然没回头,却也会刻意的停下脚步等一等,直到楚融融再次跟过来。
很久以后,回想起这一幕时,楚融融总会由衷的想,如果齐浩就这样走开了,并且再也不回头的话,那么这就是两人最终的结局了吧——从路人变回路人,甚至,很快将彼此彻底的忘掉。
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从此以后生活里没有齐浩的楚融融,真的还能像后来那样一直幸福快乐下去吗?
楚融融不确定,真的不确定。甚至,还有那么点小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