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温柔
钟瑄昨晚喝了酒，又是和清淡在一张床上睡觉，因此这一觉睡得特别的香。
等到他起床，发现父母居然都在家，而且家里气氛有些怪怪的。
父亲有些兴奋。书房的门大开着，听得见他在里面大声地讲电话，声音慷慨激昂，很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
母亲却有些感伤。她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发呆，手里捧着一盒纸巾，时不时地擦擦眼角。
清淡在厨房里忙碌。那个小小的背影看起来也不像平时那么有活力。一般只要是在肖琪——用清淡的话说，她的老板面前，她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干起活来叮呤咣啷。
可是现在肖琪人就坐在客厅，清淡的肩膀却是塌的，她在饮水机前站了有一会儿没动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淡？怎么了？头疼？”
钟瑄悄悄走进厨房，站在清淡身边小声地问道。
“啊？没有没有！哦，你是不是饿了？早上的南瓜粥我给你留了一碗，你到外面等一会儿，我给你热一下。”
清淡忽然像醒过来一样，推着钟瑄出厨房。
“你的头真的不疼？我都忘了你是个小孩儿了，小孩儿不能喝酒。”钟瑄还在罗嗦。
“我真的不疼！再说我也不小！快点出去吧！一会儿太太要骂我了！”清淡成功地把钟瑄赶出厨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该醒醒了！除了缅怀失去的友情，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母亲和妹妹还等着她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钟瑄发现了更加奇怪的事——父亲和母亲对清淡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
母亲提议下午带清淡去商场买衣服，而父亲居然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给清淡，说让她尝尝。
尝什么啊？整桌的菜都是清淡自己炒的好不好？钟瑄心中吐槽。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悄悄发生了！
清淡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邓小姐成了钟家的合伙人，给钟霖的生意带来了巨大的转机。这份幸运，被算在了她的头上。可是她却没有那么高兴，转运这东西太虚幻，还不如踏踏实实做保姆，每个月赚一百块来得可靠。
“太太，下午您自己去逛吧！我还要买菜，还要准备晚饭呢！”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今天你不用准备晚饭！我们全家出去吃！好久没有去吃法国大餐了！”肖琪满脸高兴地说道。
钟霖也高兴地附和道，“对对！自从清淡到我们家以后，我们还没有正式欢迎过她呢！这次就算是迟到的接风宴了！”
可是最后这顿接风宴还是没有吃上。钟霖的公司刚刚有了新的项目，一切都需要重启，所以他接了一个电话以后，宣布这几天都不回家，然后就风风火火地赶回公司了。
而肖琪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丢下一句“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也拎起小包出门去了。
客厅里剩下钟瑄对着忽然空下来的餐桌，到底还是没忍住，他问清淡，“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
“今天你睡懒觉的时候，安琪的妈妈来了。她是先生的新合作伙伴，然后……”清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把安琪接走了！”
钟瑄半响没有说话，然后轻轻问道:“就今天早上我睡觉的时候？”
清淡点头。
“为什么不叫醒我？”
“安琪说她不希望你看到她哭得很丑的样子……”
“昨天不是已经看过了？”
“她要是知道你舍不得她走，她会很高兴的。”
“谁舍不得她了？”钟瑄“啪”地把筷子拍到餐桌上，忽然正色道:“对了，现在安琪走了是不可抗拒因素，所以并不是我不愿意接她放学。我们之前的协议还是有效！你还是必须每天陪我睡觉！”
清淡回了他一个白眼，站起来收拾碗筷，“既然不用做晚饭，我想下午出去一趟。”
“出去干什么？”钟瑄皱着眉毛问道。
“一点私事！”
“不行……如果非去不可，我也要去！”
“说了是私事嘛，你跟去做什么？”
“我要看着你，万一你偷跑了呢？”
最后，清淡还是甩不掉钟瑄，只得和他一起出门。
她到钟家已经一个星期，不知道母亲和妹妹怎么样了？她想回家看看。
那个地方钟瑄去过一次，叫了一辆的士，直接把两人送到了上次他等清淡的地方。
清淡下了车就急切地往家的方向赶，心中有些后悔没有跟肖琪预支一点工资，至少可以把妹妹床上的床单给换了。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被一扇铁栅栏门锁着，旁边墙壁上贴着一张纸。
“地下室出租。一室一厅，有水有电，一个月20元。有意者与102室房东联系。”
清淡怔怔地看着这张纸，喃喃道:“原来我妈说马上带妹妹去越南是真的……”
钟瑄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他从楼栋里出来，手里拿着钥匙，“进去看看吧！”
钟瑄开了铁栅栏门，清淡领着他，走了好长一段灰扑扑的楼梯，才到了自己家门口。
钟瑄又上前用另一把钥匙开了木门上的锁，帮清淡推开门。
屋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变化。被油烟熏得发黑的灶台，油腻的餐桌。那将客厅分成两半的布帘子，还花里胡哨的挂在铁丝上。
母亲和妹妹好像只是出了趟门，马上就要回来。
清淡下意识地就开始收拾，把灶台上的一只脏碗放进塑料盆，把地上掉落的垃圾捡起来放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有一个盘子的碎片，清淡认出来，那是曾经装过猪头肉的盘子。
她忽然感到有些无力，在垃圾桶边上蹲了下来，抱住头。
这下子是真的只剩她一个了。此后人海茫茫，自己该到哪里去找母亲和妹妹呢？
清淡只蹲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把心里那突如其来的一阵仓皇扛了过去。
等她自己起来，却发现钟瑄正扎着手站在破败的屋子里，很有些手足无措。
“钟瑄你到外面去站着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不用，这里不臭。”钟瑄拒绝了。
清淡苦笑一声，眼睛往屋子里又扫了一圈，说道：“走吧！该回去了！”
两人走出来，钟瑄在清淡身后锁好了两道门，又把钥匙递给她，“你以后想什么时候过来都行。我把这房子租下来了。”
清淡不接钥匙，吃惊地道:“你疯了？这么破的房子你租来要做什么？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着玩儿的！赶紧去把房子退了！”
没有了母亲和妹妹，这里不过是她呆了几个小时的地方而已。她毫无留恋。
钟瑄难得好心一次，倒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灰溜溜地去找房东退了房子。被房东扣了五元钱的看房费，也没敢跟清淡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水泥路上，彼此都没有说话。这里偏僻得很，想打个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两人就沉默地一直往前走。
途径一个小学，上体育课的孩子正在操场上玩闹。清淡隔着栅栏门往里刚看了一眼，钟瑄就立刻赶到她身边道，“你想不想上学？我让我妈给你报名？”
清淡看了他一眼，“不想上！”对她来说，还是赚钱更重要。
钟瑄皱皱眉没有再做声。
经过一家文具店，门口摆着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和女孩子头上的装饰。钟瑄又凑上去问清淡，“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钟瑄讨好她的态度真的已经很明显了。
所以清淡转身面对他，认真地道:“钟瑄，我都不需要！你家买了我，是付了大价钱的。所以你不用觉得欠了我的。”
钟瑄忽然生气起来，拔腿就往前走:“我什么时候说欠你的了？不要就不要！你这小鬼还真是莫名其妙！”
十六岁的少年，背影如同青竹一般挺拔，耳根处却微微有些红。
清淡叹了口气，紧跑了两步追上他，“好了好了，我看中了一个发卡，能买给我吗？”
钟瑄放慢了脚步，却仍然别扭着不肯回头，“你不是说了不要？”
“我后悔了！我其实很需要一个发卡！”
钟瑄转过身，看了看清淡的脑袋，小女孩的头发毛茸茸的，一根黑皮筋扎着马尾辫，确实挺寒酸的。
他板着脸，勉为其难地往回走，“说好了啊，只准买一个！”
清淡忍着笑，“啊？那我要再好好挑一挑！”
最后清淡选中了一个粉蓝的蝴蝶结，钟瑄付了钱，又给她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头发上。这才心满意足地道，“嗯，总算没那么丑了！”
“谢谢你钟瑄！”清淡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蝴蝶结，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钟瑄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嗯，那现在我们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