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夙璃心里也很清楚,这只是一种让她保持冷静与清醒的方法,仅仅是出于她心里一直很明白,如果自己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就再没有人会支持夙璃了。
这么多年来,夙璃就是自己靠自己这么一点一点地走过来的,没有希望,也就相应地没有绝望,只是渐渐地,人会变得无望,连她自己对自己的方式也会逐渐变得机械起来,无论在做什么或不做什么,越来越像是对自己履行一种义务与责任,而不是真正地在接近自己。
到了最后,现在夙璃只有一个信念:做事,不断地做,每当每一次做到位的时候,就标记下来自己对自己的一次支持与体会。
夙璃在现实的牢里,靠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来记录她自己的生活。就这样,直到那天晚上,夙璃彻底失控了,独自一人,在到处堆满了道具与充满了陈腐的灰尘味道的地下室里,对着墙壁不断地擂,不知疼痛,不想停止,一味地麻木下去。
当这一幕被北宫鹄亲自确认第二天仪式所需道具是否齐备的时候看到,夙璃被迫不得不收手的时候,双拳已血肉模糊,击墙的骨节隐约可见白骨,可是此时北宫鹄的目光使夙璃所有的神经刹那在空气中裸露,比肉体的疼痛还刺伤夙璃的心灵。
夙璃疯了一般冲出地下室去、就像夙璃一直想要冲出夙璃自己的人生一样,在与北宫鹄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夙璃仿佛听见北宫鹄轻轻的笑声,击溃了夙璃的一切,使夙璃彻底化作灰烬。
即使就这样不欢而散,夙璃终究还是放弃了任何解释,她第一次不想再这样待在长生派里,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碰见北宫鹄:就如同前世的自己和现今的她交错在一起,她不知道如何向这一世里才遇见的北宫鹄解释她自己。
夙璃专门抽了周末里的一天到长生派外去找打工的机会,可是在还没有面试,仅仅在填面试表格的时候,夙璃就不得不抽身而退了。
面试表格里都会在工作履历过后有一个必填栏目是紧急联络人。夙璃想了很久,把这一栏空着,继续填以下的内容,可是当所有的内容都填完了,夙璃还是不知道、也想不起来在这一栏里填什么。
于是这场长生派外打工之旅还不到半天就匆忙结束了,夙璃继续默默地回到了道具组的地下室,假装自己是只鸵鸟、埋在一堆常用道具的修复工作里。
不知道多了多长时间,北宫鹄又独自一人前来,他问:“你今天一个人出宫去了?”夙璃点点头,自从那一次昨天在地下室,自己擂墙被北宫鹄撞见之后,两人似乎显得稍微熟悉了一点,这是以往他们各自作为镇远大将军和护国府三小姐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
夙璃跟北宫鹄就聊起这件事,北宫鹄对夙璃说:“你傻呀,你可以介绍你是我北宫鹄的妹妹,这样不就行了!”
夙璃看着北宫鹄,固执着默不作声,夙璃心里在想:“你才是真的傻,怎么会想到与我这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再说,我怎么可能只是你的妹妹!”后来的事实证明,夙璃总是对的,在这一点上,而其它的,都是北宫鹄对。
在长生派重新建立等级的过渡期间,总是一年里最躁动不安的一段时间,大师姐不知道是出于保护北宫鹄,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直接原因,她并不希望北宫鹄接近夙璃,其实反过来,夙璃对大师姐也是这样,因为本来与北宫鹄见面不多的次数里,基本上次次都有大师姐在,夙璃就只能不自觉地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大师姐也是长生派的干事之一,她对夙璃颁布的禁令无形之中并没有结束,并且随着夙璃一直沉默的消极抵抗,似乎还有所加强。
北宫鹄的正室,也就是长生派的师母也在这事上起了一点作用,她们不敢明说,怕招致北宫鹄厌恶,毕竟只要北宫鹄的女人们、谁都知道北宫鹄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妨碍他的自由,可是暗中劝止总会有,渐渐的,北宫鹄也不怎么到夙璃这边来了。
——在夙璃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只要是有关于美好的,总是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匆匆结束了,或者不如说,在夙璃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不是没有时间,就是夙璃不知道怎么办。
随着典礼渐近,即使期间北宫鹄有再召过夙璃,夙璃也托故不去。夙璃开始刻意地疏远北宫鹄,夙璃不想与北宫鹄建立任何联系,夙璃也不懂得如何接触北宫鹄,这是夙璃生命里历程里二十多年来的盲区,并且北宫鹄身边总是有这样那样那么多的人,不是家人就是师姐们。
夙璃不想干扰北宫鹄的生活,只想蜷缩起来、像只冬眠的刺猬,夙璃不知道怎么接触得到北宫鹄,她问她自己:“我是应该把我自己的刺全部拔光才能拥抱到他吗?这样的话,当她在他怀里受到接纳的同时,我就已经不是我自己了,那这时的他,怀里抱着搂着的到底又是谁呢?”
夙璃只是专心致志地修复道具,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件事上,当所有的道具都修复完善之后,夙璃开始自己制作道具。
夙璃制作的道具在长生派才艺比赛上获得了特别奖,颁奖人就是北宫鹄。夙璃在台上第一次面对面看到北宫鹄化妆的样子,其实北宫鹄不化妆比化妆好看多了,化妆品遮盖了北宫鹄面部表情里许多微妙的细节,即使北宫鹄也是一个情绪不怎么外露的人。
北宫鹄夙璃在台上握了握手,北宫鹄的手冰凉,夙璃的手灼热、布满了汗水,夙璃向北宫鹄伸出手的中途又抽回来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才敢握住北宫鹄的手。
北宫鹄又轻轻的笑了,就跟那天晚上地下室北宫鹄撞破夙璃一个人擂墙不已的情形一样,只是这次夙璃能看见北宫鹄的脸,他的容貌在刹那间如此得柔和,如同布满了淡淡的光晕,使妆粉生硬的艳色也悄然失色,夙璃也是通过这一次才彻底明白过来,北宫鹄并不是在嘲笑夙璃,也不是在通过安慰来贬低夙璃,北宫鹄只是接受了夙璃原本的僵硬与幼稚,并且只要可能的话,北宫鹄甚至愿意陪伴夙璃这样的不通世事人情。
然而一想到曾经的陪伴,夙璃就随即不得不想到北宫鹄的离开,即使是出于躲避皇帝老儿被身边的人带来的株连,即使用这样公允的理由,夙璃还是耿耿于怀。
于是夙璃抽回手去,在北宫鹄松开夙璃的手之前,他冲着夙璃又笑了笑,夙璃匆匆转身下台离去,可是这一次夙璃心里很明白,夙璃试图逃离的并不是北宫鹄,而是夙璃自己。
夙璃知道,北宫鹄是发自内心的地愿意与夙璃结交了,只是夙璃不知道为什么,发自内心的觉得对她来说,最可怕的是夙璃压根不知道怎么办,也许夙璃真的如大师姐所说的那样,自己只是一心想跟北宫鹄上床而已。
除此之外,夙璃与任何人都没有任何来往的经历,即使与夙璃自己,也更多的只是沉默与不即不离。
是北宫鹄让夙璃明白,夙璃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明白过来这一点使夙璃释然、却也更加的茫然了。
长生派今年的列位仪式后的庆祝晚会,主题依旧是化妆舞会,为了使参加的每一个人适应重新调整过来的等级序列,长生派要求每位师姐只要没有特殊理由都得要参加,起码充个人场。
那天夙璃以准备各种庞杂的服装以化妆面具为理由,得以继续待在地下室里,不用来参加舞会,可是在晚上10点的时候,夙璃还是鬼使神差的从地下来到了地上,进到了舞会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