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往事》 第七十七章 演戏与诱惑

    回到白城，恰巧赶上沈家名下的一个首饰店开业，顾淮深在车上的时候便替沈夜白决定：出席开业典礼，同阿玲一起。

    等到沈夜白听明白顾淮深的话想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抬着手期期艾艾不晓得说些什么。

    而顾淮深则笑道：“沈夜白，到时候就该你上了啊，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沈夜白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可奈何的摆摆手，心里道：自作主张的人，能不能先问一问我的意见啊，虽然你的决定没有错。

    当首饰店前的鞭炮点起来炸得砰砰响时，消失在人们视野中将近两个月的沈少爷沈夜白居然出现了，和他一起出现的，居然还有那个企图谋杀亲夫扶正私生子的毒妇顾疏玲。人们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们这样说：“那不是沈家少爷吗？哦，谢天谢地，他还活着，没有遭那女人的毒手。”

    “沈少爷怎么来了？诶，他旁边的那个不就是杀夫扶子的顾疏玲吗？”

    “沈少爷怎么和顾疏玲一起来了啊？难道是被胁迫的？”

    “你看沈少爷笑得那么开心，还紧紧的扣着顾疏玲的手呢，哪有一点儿被胁迫的样子啊？我看……他们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事啊？”

    “啊，照你这么说，难道是我们误会了？”

    正众说纷纭之中，突然有个声音让大家静了下来：“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今天是我们泰丰首饰行开业的日子，我们的少东家沈少爷携少夫人同来为首饰行剪彩。大家欢迎。”

    稀稀落落的掌声，在沈夜白站出来之后变得响亮起来。他看着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瞧着他们脸上那种迷惑的表情，心知该是自己上场解释的时候了。

    他笑道：“谢谢大家来捧我们的场，今日泰丰首饰行开业，所有进店的客人都可以享受最多低至一折的优惠。”

    都知道他沈家家大业大是白城首富，却想不到会这么大手笔。围观的群众大多都是普通市民，听到这么大的优惠，自然是开心不已的。

    在给了这么大一个甜头之后，沈夜白又道：“我前些日子呢一直都在梁家巷帮助救灾，当然，是与我的……妻子顾疏玲一起去的。在梁家巷，我们遇到了一个刚刚失去了父母且自己也全身瘫痪的孩子，我们都很同情那个孩子，便商议把他带回来照顾。本来我还想收养他的，可是，却听到某些别有用心者到处造谣，说那是我妻子的私生子，还说什么我妻子要杀我谋夺我的家产。”说到这儿，他哈哈大笑了一阵，道，“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她是我的妻子，沈家的财产有我的一份就一定有她的。她又何必多事的去搞一个那么大的私生子出来？”

    当事人的发言总是很有力道的，虽然说沈夜白的一番话言辞并不激烈，但是，人们都知道了真相，晓得了自己上了造谣者的当错怪了顾大小姐，一时间都惭愧的低下了头。

    而沈夜白，他没有停，好歹他也是学过演讲的，知道什么叫做一鼓作气接连而上，于是他又说：“本来我们做的都是好事，可是因为有那么几个用心险恶的人，不仅伤了好人的心，还大大的影响到了那个孤儿的病情。我知道，大家都是受人蛊惑，所以才会义愤填膺的去声讨毒妇，可是，在这里我要声明，我的妻子……顾疏玲，是这世界上最善良最好的女人。希望大家不要误会了她，也希望大家可以给阿毛一个好的治疗环境。”

    说完，他手指轻轻一动，把隐在人后的顾疏玲拉到了身边。

    今天的顾疏玲穿着一件白底青花的长裙，头上钗环尽除，长发编成单辫儿搭在身前，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贵气，却是亲和的就像是邻家的大姑娘一样。

    她比沈夜白矮了十来厘米，却因踩着一双高跟鞋，显得很搭。两个人站在一起，如果不说他们的身份，便只会以为他们是普通的情侣，而不是权势和财富都滔天的夫妻。

    沈夜白对她笑，轻轻的牵着她过来，十指相扣，像是一个同心结。

    她也淡笑，但是笑意里却深藏着太多苦涩，比如她深知沈夜白的温情只是一场戏，比如她想起七夕花灯会上的那一支戴着面具的舞蹈……

    她站在沈夜白身边，盈盈而立，像极了一朵青花，随风摇曳的飘然之美。

    而沈夜白，他说：“夫人，你受委屈了。”

    声音很轻，一出口，连他自己都不禁红了脸。可是，这才外人看来，更是他们夫妻间的一点儿小小情趣。

    然而，他们都不晓得，沈夜白说的这句话简直是把自己恶心透了，如果不是大庭广众的，他简直就想吐了。偏偏这句话还是顾淮深特意交代他必须要说的，当时沈夜白闻此差点儿以死相拒，却被顾淮深那恩威并施的手段逼得只能点头。

    末了，顾淮深还怀疑沈夜白可能会因为害羞或是其他原因而说不出来这句话，便逼着他练习。

    怎么练习啊？顾淮深的主意是：“你看着我，把我当成阿玲，然后深情款款的说那一句话。”

    沈夜白当场炸毛，可惜最后还是不敌顾少帅，只能照做。

    然而，他的表演始终让顾淮深不满意，于是，顾淮深道：“你是不是连说话都不会啊？”

    “说话当然会，但是不会说假话，尤其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说假话。”沈夜白一副“我就这样了，你不服可以咬我啊”的表情，得瑟的看着顾淮深，“顾少帅，要不然你来给我试验一下？”

    顾淮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样。

    就在沈夜白以为顾淮深会怒而拒绝并且收回这个要命的提议的时候，顾淮深怒火重烧的眼睛居然慢慢变得柔和了起来，像星光像萤火，带着淡淡的悲凉和清浅的忧伤，嘴唇轻动，连脸庞都离自己近了很多。

    沈夜白一身的鸡皮疙瘩啊，就这么华丽丽的突然出现然后抖了一地。他不停的吞咽着口水，搞得喉结上下滑动，简直比自己以往任何时候还刺激。

    就在他以为顾淮深入戏太深或者根本已经魔障了的时候，却见他停了下来，嘴角扬起微笑，语气却是万分的珍重，比起自己所知的军阀少帅差别太多。

    顾淮深嘴唇翕动，眼里带着光，轻声道：“夫人，你受委屈了。”

    “天，”沈夜白不由自主的向后一靠，看着这个已经疯魔的人这般模样，吓得浑身一抖，道，“恶心死了。我去，没想到你居然……可以恶心到这种程度。”

    闻言，顾淮深也收了回去，连同眼神和语气，以及他深深沉浸其中的幻境。他轻佻的抹了抹嘴，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在教你。看到了吧，学会了没？”

    想起一个大男人对着自己说这么酸楚的话，虽然只是在示范在演戏，可是沈夜白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他又想起那个时候沈管家的奇异姿态，不由得问：“我说，你不会……是断袖吧？”

    “断你个鬼，”顾淮深一巴掌就扇下来，刚好打在沈夜白的身侧，“我断手断脚断命，都不可能断袖。你他、妈的别废话，看清楚了吧？知道到时候怎么办了吧？”

    明明上车之前还因为不满顾淮深的目中无人而拒绝过，可是现在，沈夜白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屈服在顾少帅的淫威之下了。

    就这样，沈夜白学了一招，并如约在众人面前深情款款的对着顾疏玲说出这一句酸得要命的话来。

    可到底他是新手，不同于顾淮深的确有真情，这句话说出来啊，他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又蹿起来了，赶都赶不走，所以，在他面上的绯红之下，还有着更多的不适。

    顾疏玲离他很近，自然是看到了，身子稍挪，挡住了他的半个身子。纵然是戏，因为太真了，顾疏玲也禁不住有些相信。只是，她事先就知道兄长的谋划，自然也就晓得沈夜白的真情里到底有多少假意。

    可是，兄长已经为她搭好了台子，她就必须按照剧本演下去。于是，她轻轻摇头：“不，不委屈。看到你，所有的委屈都没关系。”

    围观的群众表示，好大一口狗娘，嘴巴都包不住了。

    首饰店开业很顺利，也顺利洗雪了顾疏玲的不白之冤，就连顾疏玲爱护孤儿亲自照顾的事迹也流传开来，连带着以前的那些误会都冰释前嫌。大家都开始说，啊，大小姐真是个大好人啊。对啊，顾少帅也很好啊。不不不，整个顾家其实都很好啊，他们从来都是把百姓放在首位的。

    顾淮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而前些日子奉命抓捕造谣者的冯柄谦也逮到了几个人，得出的口供是：他们是张家隐藏在白城的奸细，看契机难得，便散播谣言毁坏顾家的名声，想要瓦解民心，从而制造混乱为日后的反攻做准备。

    顾大帅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该咋办咋办，甚至在本身的刑罚上罪加一等，不仅震慑了人心，还顺带着拔掉了好几个埋伏在白城的暗桩。

    而同仁医院，徐迦钰还在夜以继日的研制疫苗，说是如果不出意外两天之后就可以出成品。顾淮深干脆先不走，留在白城，到时候再带着疫苗过去。

    对于疫苗，徐迦钰是这样说的：“虽然大概应该是这样，但到底没有时间去试验，希望有用吧。”

    顾淮深不置可否，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如此。

    事情似乎都已经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对所有人都是好事。但是，唯独一个人，却感受到了沉重的危机。

    是阿秀。

    首饰行开业那天的情况以及沈少爷对大小姐说的那些情话，都被八卦记者和围观群众添油加醋的散播开来，成为白城的一段佳话。

    然而，阿秀却忧心忡忡，她坐在油灯下，手里攥着一块布，上面是还没有绣完的鱼戏莲间图。

    她的荣华富贵都只能靠着沈夜白的喜欢。而如果有朝一日沈夜白对她失去了兴趣，那么，她就会成为话本子上经常出现的那种被富家公子玩腻了抛弃的卑贱戏子。而她，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没有天下独绝的技艺，甚至连戏子都算不上，一旦被抛弃了，她只能腆着脸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受人欺压，或是流落到土房子里当妓女靠着卖肉来维持自己惨淡的生计。而无论是那一种情况，都注定她这一生的悲惨凄凉。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这不是她千里迢迢来到白城宁愿以婢女的身份留在沈家而想要得到的！

    她要当沈家的少奶奶，要成为有钱人，成为人上人！

    阿秀在油灯下露出诡异的笑容来，手指紧紧的掐着绣品，咬牙道：“不，不要想要打垮我，我不会认输的！绝不！我要做人上人！”

    下定决心的阿秀知道，要什么方法才可以坚定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她本就是在戏楼子里长大的，看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也比很多女子早慧。也许，光是斗智慧她是逗不过顾疏玲的，斗势力更是不行，可有一种，顾疏玲永远也比不上她。

    阿秀得意的笑了笑，身子浸在浴桶里，撩起潋滟的水波来。

    然后，她换上最好的衣裳，却是一袭粉嫩轻纱，薄得像是一阵风，若在烛光下细看，怕是连她身上的胎记都可以看到的。

    涂脂抹粉，轻点朱唇，发如丝，柔软得像是一滩水。

    阿秀站在沈夜白的房间，媚眼如丝，声音里都带着难以拒绝的诱惑：“夜白，我冷，抱抱我好不好？”

    在摇曳的烛光中，沈夜白目瞪口呆的看着与往日不同的阿秀，只觉得自己喉头一阵阵的发紧，身体都有点儿颤抖。而似乎有一团火焰，从他的心口烧了上来，要把他焚成灰烬。

    沈夜白连话都不会说了，像个被恶霸欺负的良家妇女，不停的向后退去，直到脚后跟撞到床榻，这才陡然停了下来。

    而阿秀，她像是《聊斋》里飘飞而来的狐女，面上带着古怪却勾人的笑容，一步步朝他逼近，然后轻身旋转，带起轻纱飞扬，连那香风也来凑热闹。

    沈夜白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大脑里一片空白。然后，鼻尖掠过一阵奇香，再接着，阿秀已经在他的怀里了。

    漫漫的黑夜里，熄灭的蜡烛还散发着点点的红光和淡淡的味道，像是一只眼睛，正注视着黑暗里的一切。

    阿秀倒在沈夜白怀里，声音魅得像是一只狐狸：“夜白，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