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发现林羡从东宫逃走时,皇帝的旨意一路上便是追着林羡的,内容相差不大,都是命令林羡立即回去,不得耽搁。
林羡接了旨,随手便放在一边,接着赶路,也不管传旨的如何劝说。
而到临淄城后的第一道圣旨,态度便严厉了许多,说若林羡再不回去,便废了他太子之位。
便是庄洛听了这话,也劝林羡先回去,与贵人好好说着。
林羡却不管那么多,依旧以顾颜楚的名义,调度这城中军队。
庄洛劝不了他,又听说顾颜楚竟然敢一个人呆在敌营里,气得当即就要冲过去救人。
她以为她是谁?
京寰阁每每派人出去潜在什么地方,都得经过重重筛选,选后还要经过严格的训练,便是这样,还做不到万无一失。
她顾颜楚尽管有些功夫,却怎么也算不上绝顶高手。除此之外,旁的事情,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便凭着这个,她就敢只身埋伏在敌营之中?
她是活腻了吗?
庄洛狠狠地责罚了木秀一顿,点了几个自己带来的人,便要冲出城去,被林羡给拦下。两人大吵一通,又狠狠地打了一架,直打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庄洛才清醒了些。
后来得知柳文儒在买丫头,便安排了几个京寰阁的人进去。听说顾颜楚被罚大雪天跪在地上,活活冻晕了过去,急得他又要救人,被林羡拉着又打了一通,才算了。
林羡如今虽掌管着临淄城内的事务,却只说暂代。让吴柱去问顾颜楚的意思,是否愿意,由他暂代将军一职,统领狼虎军。
这分明是废话。
莫说她现在在高竹的军队之中,即便她是在临淄城内,在狼虎军将士面前,对于林羡暂代将军一事,也是求之不得的。
她本就不懂得军务上的事,当初只是凭着一腔意气赶了过来。
来之后,也不知该怎么重振士气。绞尽脑汁所想出来的,也不过是潜入敌营,伺机杀了柳文儒罢了。
林羡却是征战多年的。
顾颜湘也曾说过,他的文韬武略不在她之下。
由他带领狼虎军,再适合不过了。
当即便寻了笔墨,写下几个字让吴柱带给木秀,叫木秀把将印交给林羡。
“庄二少爷说,这里太危险,希望你能回去。”吴柱将纸条小心地折好放在怀中,才道。
“他若觉得危险,自请回临安做他的二少爷去。”顾颜楚冷笑,吴柱道了诺,便退了出去。
他走后过了一会儿,顾颜楚才从营帐里出来,又去绕了一大个圈,才回到自己的帐里。
丫头们依旧睡得熟,顾颜楚的视线从她们脸上扫过。
可以确定的,只有一开始那两个丫头不是京寰阁人。
她们被买来时,庄洛还没到临淄城,自然不知道自己来了这里。
而后面买来的八个女孩当中,便不知有几个是京寰阁的。
又或者,她们全都是。
也幸亏司寇辰是自己的人,不然的话,只怕吴柱不会告诉她京寰阁潜入的消息。
第二日帮忙时,顾颜楚有意观察那八个女孩。
只见她们的行为举止,与那两个丫头无甚区别。对于血腥的厌恶及伤口的惧怕,甚至超过了那两个丫头。
京寰阁人自是不会如此的,也只能说,她们太会演戏了些。
若不是有人告知,顾颜楚定然不会相信,这些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竟然身怀绝技。
因着不确定到底谁是,顾颜楚索性对这八个女孩子都不怎么使唤,每日里有什么事,只叫一开始便被买来的,名叫红裳、柔月的两个丫头。
她才不怕京寰阁那几个发现异常,不仅如此,还特意做给她们看,叫她们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
若是知是识趣的,就该听话乖巧一些。若是冥顽不灵这几日接连的败仗,已经让人怀疑,军中是否有内鬼了。
军中的确有内鬼。
顾颜楚这段时日在营中四处帮忙,与大多将士也说上了话,相处得颇为融洽。从他们口中,也听来了不少消息。
这些消息她也不知是否有作用,统统让吴柱带了回去。
届时,若京寰阁的惹恼了她,她大可将内鬼的名头安在她们头上。
这日,顾颜楚正忙着,忽见一群人簇拥着柳文儒便来了。
仔细一看,他右肩上中了一箭,似乎伤得重了,走路也走不稳。
不经意回头望见了手上还沾了血的顾颜楚,柳文儒笑道:“小葵,过来帮忙。”
顾颜楚愣了愣,连忙将手上的东西交给旁边人,跟了上去。
军医忙着给他止血,顾颜楚这才发现,柳文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
最严重的,除了肩上的剑伤,便是左腹上的伤口。
似乎被长枪狠狠刺入,几乎贯穿,此时血流不止。
两个军医一个给他止着左腹的血,一个准备拔箭。
顾颜楚想帮忙递些东西也不能——她的手被柳文儒紧紧地攥着,站在那,反而有些碍事。
想着,便打算着先退出去。
手才抽了抽,便被握得更紧,反倒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直接扑在了柳文儒的床边。
“去哪?”或许是失血过多,柳文儒的脸色差得可怕,此时微微偏头看着她,唇边带着一抹虽是会消逝的笑容,让整个人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似乎下一刻,这个人就会消失。
“我去外面等着。”顾颜楚道。
“去外面干嘛?就在这待着。”柳文儒笑道,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胸口。
“可我在这只会添乱,还耽误事我去外面等着好了。”顾颜楚低语道,柳文儒不由得笑了:“听说这段时日,你一直在帮忙照顾伤兵,照顾得还很好。怎么,不愿照顾我了?”
“不是。”顾颜楚连忙摇头,“可我、我帮不上忙。”
“怎么帮不上?来,抱住我。”柳文儒笑道,倒叫顾颜楚怔在那处,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军医,不知如何自处。
“一会儿箭拔出来的时候,会很疼的。需要有人抱住我不让乱动,不让扯动了伤口,会更严重的。”柳文儒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那个军医,军医无奈,只得点点头:“将军说得是,还请姑娘帮帮忙吧。”
顾颜楚咬着下唇,一只手穿过柳文儒的后劲,腰间却忽的一紧,整个人被按在了柳文儒的身上,额头相抵。
“将军”顾颜楚慌乱道,柳文儒的手却又紧了紧,笑道:“就这样吧。”
两人靠得实在太近,顾颜楚甚至能看见他额上的细汗,一时便有些不自在,移开了视线,又动了动身子,不叫自己碰到他的伤口。
军医将箭拔出的一瞬,喷涌而出的热血溅在了顾颜楚的脸上。
虽很快按住了伤口,可那些血仍旧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向下。
顾颜楚看向柳文儒,只见他双眸紧闭,面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渍。
下意识地,便想伸手给他抹去,却忘了自己一只手在他颈下,另一只手却被死死握着。
略动了这么一动,柳文儒便睁开了眼,声音比方才要虚弱许多:“吓着你了?”
柳文儒抬手去拭她面上鲜血,军医急忙道:“将军千万别动。”
顾颜楚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柳文儒的手,放回原位。
见那伤口又被扯开,心中不由得一紧。
“别怕,没事的。”柳文儒笑道,顾颜楚点点头,道:“你闭上眼休息一会儿,我不走。”
“好。”柳文儒说着,似乎分外疲倦一般,话音不等落地,已经闭上了眼。
顾颜楚便保持着这个姿势,也不敢乱动,直到浑身又僵又麻,伤口才处理好。
军医向顾颜楚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
顾颜楚等了会儿,感觉到柳文儒揽着自己腰的力道卸了不少,试着将手抽出。
小心翼翼地,终于得了自由,顾颜楚直接摔坐在地上,揉着手脚让血液流通。
缓过来之后,她看着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柳文儒。
如今的这位将军,毫无反抗之力,帐中也无人。
自己只要轻轻地一刀,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想着,顾颜楚摸到了靴中藏着的刀,正要取出,忽听帐外一阵杂吵。几乎是同时,柳文儒睁开了眼,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顾颜楚惊叹于他的警惕性,也听清了外面的声音。
是陆邹絮。
她叫嚷着想要进来,却被外面的守卫给拦住。
似乎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对待,陆邹絮抬手给了守卫一巴掌。
那声音响亮,听的人都觉得疼。
顾颜楚适时的瑟缩了一下,自然被柳文儒所察觉,开口道:“吵什么?”
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
“将军,是妾身。”陆邹絮道,声音中含了几分哭腔,听着让人觉得委屈极了。
“你来做什么?”
“妾身听说将军病了,特来伺候。”
“回去吧,不用你伺候。”
陆邹絮顿了顿,更是委屈:“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还请将军告知,妾身一定改。”
“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来我的帐外胡闹?”柳文儒冷道,“你既这么爱打人,每日便让士兵打你十个耳光。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算完。”
“将军。”陆邹絮艾艾道,声音凄婉,柳文儒却显得有些不耐烦:“滚。”
帐外人一顿,虽然不甘,却也只得走了。
柳文儒回过头,却发现顾颜楚双眼通红,泪水不住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