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立着的两道声音悄无声息地倒下,随后,司寇辰撩开帐幔,走了进来。
“小姐没事吧。”司寇辰站在阴影中,不叫自己的影子投在帐篷上。
“情况如何了?”
“我出来的时候,敌军尚未集结。如今已交上了火。”司寇辰听着远处模模糊糊的呐喊声,心中也跟着有几分不安,“粮食回城后,大家都等着小姐回来。等了半晌,只以为小姐出事了,便要纠集队伍来救小姐。后来是木秀姑娘拿出了小姐的纸条,方才罢了。后杀鸡剖鱼,也算是吃了顿好的年夜饭,可惜因此,多少还是松懈了些。如今高竹的军队突袭,只怕没几个好。”
司寇辰道,语气不无担心。
“这便是有无将领的差距,若有个熟知兵法的将领在,便会知道。今日偷粮烧营,对方定会反扑,当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顾颜楚道,看向了帐幔外面,“我好容易混了进来,你这么一弄,不就又闹出误会来了么。”
“用了点香,只是睡着了,不多时便会醒来的。”司寇辰道,顾颜楚点了点头,又听他道:“已安排吴柱混了进来,小姐有什么事,不日便会来见过小姐。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他便是。舒侯爷也已经到了术州城,只比小姐早了半日。”
这倒算是个好消息,舒同也曾是叱咤风云的大将,曾与顾骁霆其名。后不知为何,离了战场,留在临安城中只做一个闲职。
这次顾颜楚亲自请他出山,是以当圣旨下了之后,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临安。
术州是临安的一大关卡要塞,如今也不过是苦苦支撑,向朝廷几次求援,援军一批批的投入,牺牲的人却越来越多。
如今舒同到了,也就不必忧心了。带他重整军队,要不了多久,术州定会传出捷报。
“城中还有百姓么?”顾颜楚问。
“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经逃光了。”司寇辰答道。
“去吧,尽力便好。若是实在保不住,便算了吧,弃城而去。无论如何,要将性命给保住。”顾颜楚说罢,叹了口气。
“小姐呢?”
“顾家人命中带血,当是埋在战场上的。”说完,顾颜楚便侧身躺了下去。
司寇辰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握了握拳,终究是不发一语,原路离开了营帐。
这一觉,顾颜楚睡得并不踏实,时梦时醒。梦中似乎回到了从前,似乎梦到了她已然忘却了的事,这事,与庄洛有关。
可醒来之后,不过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怔然地望了帐篷顶半晌,顾颜楚起身,打算去外面问问哪里有水,打些来洗漱一番,却见营帐外来回的士兵身上虽带着伤,却是满脸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顾颜楚凝神听了半晌,他们说的是昨儿的战事。
昨儿许是过年,也或许是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叫临淄城内的士兵已经受不住,好容易有了个机会,索性借此好好发泄,巡防上也松懈了许多。
是以等着高竹人的云梯已经架在了墙上,爬了一半有余,才被人发现。
一时间急急地去敲钟鸣警。大多人晚上时候喝得多了,还不清醒,虽知外敌入侵,有意起身应敌,身体却不受控制,东倒西歪的,撞倒一片。
因此高竹第一队人马,几乎不菲吹灰之力的就登上了城墙,对着城墙上醉醺醺的士兵们恣意宰杀。
却不知从哪窜出一头戴幕离的女子,身手灵活,踢翻了几个梯子,又杀了不少人。
跟在女子身后的,还有三十名男子,这些人各个身手敏捷,下手狠辣。
即便如此,可双拳难敌四手。
他们即便勉强踢翻了云梯,暂时拦住有人攀上城墙,可底下,城门已经快被撞开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那扇看似坚固的城墙便被撞开,喊杀声震天动地,也惊醒了醉酒的人,连忙拿起兵器,不过是负隅顽抗。
若非后面援军赶到,未免遭受前后夹击,柳文儒下令撤退,此刻他们已入驻了临淄城。
“莫姑娘在这做什么呢?”忽有人问道,顾颜楚回头去看,竟是昨天的一名士兵,不由得往后一缩,显出几分畏惧:“民女、民女想寻些水来用。”
“姑娘不必害怕,昨日是我吃多了酒,又听了几句荤话,才起了龌蹉的心思。本该下十八层地狱,却多谢姑娘饶了这条贱命。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方长晓万死不辞。”方长晓抱拳道,向来昨日晚上,为了将功折罪,他卯足了劲,脸上还染着血没洗。
他这模样,不由得逗笑了顾颜楚:“既是万死不辞,还请方大哥替小葵寻些热水来,可好?”
方长晓一怔,随即脸红起来:“不、我是说,姑娘唤我姓名便是,这声大哥,属下担不起。”
“方大哥这话,小葵便听不懂了。小葵不过一介平民,又比方大哥小,怎的就不能叫大哥了。”顾颜楚好奇道,方长晓确实不敢再看她,连忙低下了头,“你若唤我大哥,将军会生气的。”
顾颜楚听了,不由微微张大眼,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真的?那、那怎么办方大哥,不是,方长晓,你能不能别告诉将军?”
“这是当然的,姑娘先回帐里歇着吧,我叫他们给你送水来。”
得到了承诺,顾颜楚才松了口气似的,伸手拍了拍胸口,自回营帐里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了热水,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套干净崭新的衣裳。
“将军说了,不知姑娘的身量大小,只能寻了差不多的来,还请姑娘先将就穿着,等过一段时间,进了临淄城后,再量身定做。”
顾颜楚点点头,那士兵便出去了。
她拿起衣裳选了选,都不甚喜欢,想着外面人来人往,不知何时便会有人进来,索性不换了,将就穿着身上的。
洗漱过后,过了好一会儿,柳文儒的声音便从外面传了进来:“小葵可醒了?”
“醒了!”顾颜楚笑道,雀跃到门口,掀开了帐幔。
柳文儒见到她,眉头却皱了皱。走进营帐中,看着床上整整齐齐摆着的几套衣裙,笑道:“这些衣服,都是我命人去附近的城中买的,没人穿过。”
顾颜楚心中有几分惊讶,面上却带着几分羞涩:“不必这么麻烦的,那位夫人的衣裳,随意寻几件给小葵便好。”
“你的东西,自然是要尽可能的好。旁人穿过的,是侮辱了你。”柳文儒笑道,揽着顾颜楚的肩,带着她走到了床边,“来,看看,喜欢那件。”
“都好看,小葵都喜欢。”顾颜楚笑道,欢喜却不十分达到眼底。
“怎么,都不好看么?”柳文儒问道,见她低头不语,便让人把衣服都拿走,又道,“不然这样,晚些时候,我带你去青阳城,你亲自挑。”
“真的不用,方才那些衣裳就已经很好了。将军不必这么费事,小葵只是想念家人了,不是不喜欢。”顾颜楚拉着柳文儒的袖子,声音软软糯糯的,直戳人心。
“放心,我定叫你们一家团团圆圆的。”柳文儒将人抱了抱,笑问:“饿了吗?和我一起吃早饭,可好?”
“嗯。”顾颜楚点点头,柳文儒便吩咐将饭送了进来。
才吃了一半,便有人来请。
知是军政要事,顾颜楚也不阻拦,又见柳文儒非要陪着自己吃完才肯离开,便搁下筷子,笑道:“我吃饱了,请将军慢用。”
柳文儒亦是一笑,在她额间留下一吻,只说晚些时候来看她,便急急地走了。
他才走没多久,又有人送了一碟子豌豆黄和一碗酥酪来。
顾颜楚本就没吃饱,也不拒绝,拿着慢慢的吃。
午饭时,柳文儒并没来,顾颜楚吃过之后,本想四处去走走,又觉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强忍了下来,只在这没多少东西的营帐中,晃来晃去。
小小的一块地,被她走了无数遍,几乎要磨去一层土了。
快到傍晚时分,营帐外传来声音:“莫姑娘,属下可能进来?”
“有什么事?”顾颜楚正坐在床上给自己编头发,听到这声音,便慢条斯理地把辫子给拆了。
“将军派人去请了裁缝,要为姑娘做衣裳。
顾颜楚愕然,这里离最近的青阳城,有着数百里的距离,柳文儒是从哪请来的裁缝?
路边的小村小镇,想必他看不上眼,临淄城也不可能——他不会真的是从青阳城请来的吧?
这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顾颜楚不语,拆着辫子,外面的人也耐心等着,直到她让进,才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那裁缝是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拿着一个小箱子,不过皮尺剪刀等东西。
量完了身材,又细细问了许多喜好,颜色与花纹样式方面的。
顾颜楚一一答过,有些是真心喜欢的,有些不过随口胡诌。
到了晚上,新的衣裳便来了。
顾颜楚所说过的,皆做了一两套,共有三十多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