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城门刚开。一队人马便出了城。
为首的女子,身着男装,头戴帷帽,一路上速度不减,唯有在经过市集的时候,才停下来稍作休整。
就这么行军了一月有余,到达临淄城的时候,已是除夕。
城中丝毫没有过年的喜悦,百姓们早被疏散,城中有的,只是苦苦支撑着的将士们。
将士们显然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不免都有些惊讶,凡是不该当值的,都忍不住出来看了看。
有认识顾颜楚的,当即惊呼出声:“三小姐?你怎么来了?”
顾颜楚看着一个个灰头土脸,缠着绷带的将士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抿了抿唇,严肃道:“狼虎军现在是由谁负责?”
“是胡将军。”有人答道,不多时,胡笠便赶了过来。
见到顾颜楚,胡笠也是愣了半晌,方才有人来通报时,他还万番不信,如今见着了真人,不由觉得着急:“三小姐怎么来了,敌军就在城外,危险得很。”
狼虎军众人皆知,顾颜湘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妹妹,若是叫她出了什么事,日后下了阴曹地府,该怎么去面对一老一少二位将军。
“贵人有旨,今日起,便由我接掌狼虎军。”顾颜楚说罢,拿出明黄的圣旨以及军令,高高举起,叫众人看个清楚。
胡笠不知为什么,双眼便觉得发酸,率先行礼:“属下见过将军!”
话音未落,狼虎军众将士齐声高唤:“属下见过将军!”
顾颜楚不由得震了一震,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木秀眼明手快,将她扶住。
顾颜楚稳了稳身子,想了想,翻身下马,问道:“战况如何了?”
“临淄城易守难攻,只是如今粮草不够了。属下算过,至多只能支撑七日,七日后,粮草再不运来,只怕便难了。”胡笠在前面引路,带着顾颜楚上了城墙。
敌军的帐篷远远地练成一片,如今炊烟四起,应当正在准备晚饭。
顾颜楚看了一看,又去到厨房中,见盆桶中装着的,不过是馒头与白粥,连一丝肉腥也没有,忍不住皱眉:“只剩这些了么?”
“肉和鸡蛋还有些,不过得留着给伤得重的士兵们吃,这些,也吃得饱。”
“咱们身上的干粮,还有多少?”顾颜楚问道。
“杯水车薪,不过庄上的东西就在后面,要不了多久就能送来了。”司寇辰回答,顾颜楚的眉头依旧没有半点的舒展。
旁的时候也就罢了,今儿是除夕,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将士们不得已在这盯着凛冽的寒风,时时警惕着敌方来袭也就罢了,怎么能连顿好的都吃不上。
“司寇大哥,以我们这些人,若是要去偷袭敌营,胜算有多大?”
此次他们一共带来了四十人,其中二十是司寇辰亲自训练出来的死士,另外二十,本身的功夫也十分不错,故而才挑选了他们。
可是功夫再高,面对那么多敌军,终归不容易。
司寇辰知道顾颜楚所想,她是想偷袭粮营,寻些粮食来,让将士们能过好这个年。
因此即便困难,也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好,叫他们准备准备,一炷香之后,我们便出发。”
闻言,司寇辰不由得瞪大了眼:“小姐也要去?”
“怎么,我去不得?”顾颜楚反问道。
“太过危险,小姐在城中等着我们便是。”
“司寇大哥方才还说,‘可以一试’。”顾颜楚笑道。
“可以一试,不代表着安全,敌众我寡,且小姐赶路这么久,精神也大不如前,若是去了,很有可能会出事。”司寇辰劝道。
“我一路风霜,你们便是躺着享乐来的不成?主意是我出的,哪有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你们去冒险的道理。”
“小姐现在是一军之将,做事要考虑大局。若是你出了什么事,群龙无首,反而耽搁。”
“为人将者,更当身先士卒。只会躲在后面让士兵去送死的,也成不了大业。且狼虎军在今日之前,没有我的带领,照样所向披靡。即便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又有什么妨碍?总之胡将军会处理好便是了。”顾颜楚笑道,态度决绝。
司寇辰也算是了解她了,见她如此说,便不再劝,只得叹气点头,正要出去安排,忽听胡笠大喊道:“我不同意!”
胡笠今年三十有余,声若洪钟。猛地这么一喊,倒把众人给唬了一跳。
“胡将军怎么了?”顾颜楚揉了揉被震得发疼的耳朵。
“三小姐,这位兄弟说得对。偷袭敌营,实在是太过冒险,之前我们派去了好几队人马,没有几个是完整回来的。”胡笠连忙道,他刚才听着这两人之间的对话,那叫一个心惊胆跳。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三小姐什么都不懂,便敢乱来。偷袭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以寡敌众,出其不意,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
之前他派了几队有经验的好手去,每次能够逃回来的,不过三五人。剩下的,要么当场死了,要么成了俘虏。
因此现在每次派人出去之前,都要经过多方思量。
顾颜楚倒好,才一来,什么情况都没了解清楚,便拍了板,还要自己亲自去。
她去干嘛啊?说道理?委屈落泪还是拿针扎对方。
这不是找死吗?
他是跟着顾骁霆征战,又做了顾颜湘的副将。如今这二位去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顾颜楚出半点事。
“危险?两军对战最为危险,以胡将军的意思,我们是否该挂上白旗,以免出些什么意外?”顾颜楚冷笑道,声音中带了几分讥诮。
胡笠也是见过顾颜楚的,却从没见过她这样说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中虽不满,却明白她急切为姐报仇的心情,耐着性子道:“这不一样,三小姐尚不了解情况,贸贸然便派人偷袭,只怕会折进去。倒不如先仔细分析一番,制定好了计划, 再去不迟。何况现在天还亮着,派人出去太过显眼,何不等到半夜,敌方值守的人最为困倦的时候再去,机会要大些。”
“你知道在值守困倦的时候偷袭,对方便不知道不成?”顾颜楚冷笑,见胡笠还要说话,没了几分耐心,“胡将军,可知何为军令如山?”
胡笠张了张嘴,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司寇辰,咬咬牙,打算豁出去了:
“便是三小姐恼怒,属下也不得不阻止此事,实在太过”
“来人!”顾颜楚喝断了他的话,“胡笠违抗军令,以下犯上,责令三十军棍,闭门思过!”
两个听到喝声而进来的士兵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司寇辰见了,不觉有几分怒意:“怎么,在狼虎军中,顾将军的话,是耳旁风,算不得树的么?”
两个士兵浑身一个激灵,只觉背后寒毛乍起,又看着顾颜楚阴沉的脸,心知错了反应,连忙上去,连拖带拽的把胡笠带了下去。
“将军打算怎么做?”待人走后,司寇辰方问道。
顾颜楚带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只装做逃避战乱的难民,木秀,把我的裙裳找出来,咱们大大方方的过去。”
顾颜楚说罢,出了厨房,进了为她准备的住所中。
说是住所,不过在城门附近寻了间民屋住进去罢了。
顾颜楚看着那湖绿色的裙子,一把扔在地上,用脚狠踩了踩,又扯坏了袖子。将一件好好的裙子折腾得不成模样,才肯换上。
木秀见了,依样收拾了自己的衣裳,又去寻了煤灰,二人涂着,倒真像是难民一般。
顾颜楚抬头望着木秀的眼罩,犹豫半晌,抬手解了下来,看着那伤疤,心中有些不忍:“木秀,可能要让你受些委屈。”
木秀点点头,顾颜楚便拿出小刀,往那伤疤上又划了一刀,紧接着扯下一块裙摆,勉强包扎着。
顾颜楚看着小刀上的殷红色液体,犹豫了会儿,便要往自己脸上戳去。木秀连忙捉住她的手腕,把刀给夺了下来。
“放心,只是浅浅划一刀,增加可信度而已。”顾颜楚笑道,木秀却摇了摇头,往自己露在外面的脸颊上抹出一道血痕,才将刀还给了顾颜楚。
顾颜楚怔怔地看着她,半晌,低下了头:“你又何苦如此”
“将军,准备好了。”司寇辰敲了敲门,得到允准后推门进屋,在看见木秀的时候,顿了一顿,而后才反应过来:“也安排了几个兄弟受伤。”
顾颜楚点点头:“去的人不宜太多,叫上两三个便好。余下的分作两队,一队穿着兵甲在周遭埋伏着,看准时机挑起几场斗争吸引注意力,另一队接应我们。三方需得配合好才是,所以,司寇大哥,请你穿上兵甲。”顾颜楚望着司寇辰,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这些人虽与她见过面,可双方接触不多,还不能磨合出默契来。
而司寇辰,却是一直训练着他们的,自然能够了解彼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