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楚一面拿帕子给她拭泪,一面劝道:“放心,此事通政司的沈中正,正在查着。通政司尽管有雷霆手段,却也不是冤枉无辜之人。若伯父他们与此事无关,通政司自然会给他们一个清白的。”
“可是、可是通政司的刑罚残酷,父亲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求阿楚姐姐去与圣上说说,阿楚姐姐是与哥哥们一起长大的,最了解他们不过了。他们是不可能做出这事的。”季清露哭道,拉着顾颜楚的袖子,那模样,实在可怜得紧。
“不是我不帮忙,只是你也知道。我虽有个将军的名头,不过是虚职,说不上话的。前些日子,便是在舒侯爷的帮助下,求贵人让我去战场上,也没能如愿。如今去,即便是说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的。”顾颜楚叹了口气,笑中带了几分苦涩。
“那、那我去求父亲。贵人向来信任父亲,由父亲去说,定是有用的!”季清露似乎看见了救命稻草,顾颜楚连忙拉住了她:
“你可千万别去,这些日子,为了这事,临安城中闹成什么样了你不是没瞧见。若父亲在这个关头上去替季伯父说话,那成什么了?”
这些日子,凡是与季家有瓜葛的,都被通政司一番搜查,细细询问。尤其是与季家有着姻亲的。
季清露的几个姐姐,都是嫁了出去的。有那么一两家,为着避嫌,主动捆了人交去通政司。沈侯问过皇帝的意思,虽没将人关押,却也是在府中细细盘问了许久。季清露这边之所以一直没被打扰,多半也是皇帝信任庄晟铭。
若此时,庄晟铭去替季家说话,叫别人看来,自然是他与季家有勾结,一同谋逆。
季清露想到此点,不免觉得绝望,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那该怎么办呀。”
“依我说,你也别急。不为别的,便是为了腹中孩儿。也该好好保重自己他毕竟是庄家的血脉,便是为了他,父亲也会尽力的。”顾颜楚用手摩挲着季清露的头发,季清露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口中喃喃自语,那声音太小,顾颜楚听不清,便问道:“什么?”
“没什么。”季清露摇了摇头,抬手擦去面上的泪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心霁这几日精神很好呢。”
“是啊。”谈到孩子,顾颜楚眼中满是慈爱,“这几日总爱笑,睡得也好,只是吃得少。请大夫看过了,说是不打紧。”
季清露抱过庄心霁,轻声哄着。庄心霁见了她,似乎十分喜欢,笑得开心,小手伸着,似乎要抓些什么。
“你也别太担心了,不是还有芷霜姐姐么?樊家在朝中声望不低,定会鼎力相助的。”
“樊家?”季清露冷笑,抬头望着顾颜楚,“阿楚姐姐可知,父亲与大哥下狱的第二日,樊家便退了婚。樊芷霜,此时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不应当啊。”顾颜楚显得惊讶不已,“我记得,芷霜姐姐与阿景哥哥两情相悦,爱得真切。当初还为此,与我有过嫌隙。”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她二人还未成亲。当初出了那档子事,害得你与大哥哥有缘无分,清露本还可惜了好久。如今,真是庆幸了,若是阿楚姐姐被季家连累,可该怎么办。”
“胡说什么呢。”顾颜楚面上的笑容,也带了几分苦涩,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这件事你不必太忧心,向来,贵人明察秋毫,自然能查明真相的。”
季清露点点头,从衣裳里拿出一枚玉,戴在了庄心霁脖子上:“清露自幼便身子不好,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母亲便特地去玉龙寺求了这块玉来。到底玉龙寺中住着活佛,自戴上这玉后,清露再无半点不适。”
“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赶快收好。”顾颜楚道,便要把玉摘下来还给季清露,季清露却按住了她的手,笑道:“如今,清露身子也好了,不需要这玉了,不如叫它护着心霁。”
“便是你不需要了,也可留着,等腹中孩儿出世给他。给心霁做什么?”
“若没阿楚姐姐,清露哪能与这孩子有缘分?就算是他谢谢姐姐的吧。”季清露笑道,声音依旧温柔,态度却是十分坚决。
顾颜楚无奈,只好收下,又问:“给这孩子取了名字没有?”
“还没有,不知姐姐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季清露问道,顾颜楚想了想,笑道:“璟字如何?”
季清露点点头,却道:“我想着,是个跟心霁一样可爱的女孩才好。心棉,姐姐觉得如何。”
“是个好名字。”顾颜楚笑道,见庄心霁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困了,连忙叫奶妈子把她抱下去。
“姐姐也该好好休息,清露便先回去了。”季清露说着站起身来,顾颜楚亦是起身相送:“路上小心些,别摔了。回去以后莫要多想,好好歇息。”
“是。”季清露道,随后自然离开。
待她走后,素音便附道顾颜楚耳边,轻声道:“樊家的车马在半道上被拦了下来,如今正往回走,过不了两日,便会入城了。”
顾颜楚点点头,心中只笑樊芷霜太过天真。
如今临安城中闹得不得安生,凡是与季家有关系的,都安安静静,不敢有半点动作,深怕惹起怀疑。樊家与季家世代交好,即将结为姻亲。此刻却急急地退了婚,马不停蹄的离开,怎么不叫人怀疑,他们是去通风报信,或者是借机潜逃的。
通敌,乃是大忌,皇帝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如今跑是跑不掉了,又沾了嫌疑,只看着樊家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自保了。
“巧儿,想见奶奶。”素音又道,“她在牢中闹着,说奶奶若不见她,便要向上举报。”
“若你是贵人,你会信她的话吗?”顾颜楚笑问道。
“踩着主子向上爬的东西,如今落了难,自然是疯狗一般胡乱咬人的。被她咬着的,反而真是无辜。”素音笑道。
巧儿不过一个小小的陪嫁,最终却害得主子被弃,自己上了位。这样的人,最遭人不齿,说出的话,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何况她说的,是顾颜楚。
这个自小胆怯懦弱,没什么本事的闺阁小姐,能攀诬堂堂季府,能做出那些证据,谁会信呢。
何况,通政司查了这么多日,确凿的证据越来越多,叫人看着触目惊心。便是顾颜楚,也差点怀疑确有此事了。
为此,顾颜楚也好奇起来,虞子兮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准备此事。她为何这样恨季家?
既然一早决定将季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为何早不动手,偏偏要等她做了第一步之后,才掀起狂风暴雨。
是在帮她?在看她的心情行事?
季家是盛是衰,与她并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她就是做了,即便顾颜楚百思不得其解,也暂时不能去询问。
过了几日,顾颜楚正在午歇,帘瑶忽的跑了进来,请素音把顾颜楚叫醒。
顾颜楚本来心中积了火,听清帘瑶的话之后,火灭了。
季清露死了。
经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庄溱擅自带她进宫拜见了皇后。
季清露声泪俱下地解释求情,皇后只说,前朝的事她无权去管,叫庄溱把她带回去好生养胎。
谁知她却猛然站了起来,口中喊着季府清白,直接往柱子冲了过去,当场撞了个脑浆迸裂,把皇后吓得不轻,如今请了许多御医在瞧。
庄晟铭被宣入了宫,将庄溱与季清露的尸首带了回来。
庄夫人听说了,险些晕了过去。
顾颜楚连忙换了衣服赶过去,见庄夫人已经缓了过来,与庄晟铭商量着此事该如何处理,见顾颜楚来,庄晟铭便问:“露丫头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
“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此事方好?”庄晟铭问,一旁伺候着的何净思下意识地看向顾颜楚,眼中神色不明。
顾颜楚却没注意,想了想,方道:“露丫头虽是嫡女,可一向不受重视,向来家中大事,便是让些许妇孺听了去,也决计不会告诉她的。此番她虽冲动了些,倒也是一片赤诚。贵人并未因此怪罪,便也是知道她的确无辜,不过信错了人罢了。依阿楚之见,以往该怎么办,依旧怎么办。只当露丫头是病死的便是。”顾颜楚道,庄晟铭点点头,又问:“那三小子呢,该如何?”
“此事,三叔的确做得不好。露丫头乃是妇道人家,难免目光短浅,他做丈夫的,一则该斥责管教,二也该好生安慰。而不是由着露丫头的性子来。今日闹得这出,虽然没叫贵人怀疑,却也是因为贵人信任,且惊扰了娘娘,又害死了庄家的子嗣。数番罪过并着,当以家规罚之。且”顾颜楚说着,不免迟疑了些,庄晟铭道:“你只管说,都是家里人,错了,也不会怎么。”
顾颜楚定了定心,道:“且三奶奶为人妻,上不能相夫教子,下不能关好屋中人,才使今日的事发生,也当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