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楚听了,心中的阴霾不禁一扫而光。走到门前,却发现候着的小子换了一个,不禁好奇:“怎的,你换了客人,便要换小子不成?”
“你不是客人。”榭亭顿了顿,让顾颜楚进去坐下后,方道:“他们有自己的换班制度,此刻只怕是换了一班吧。”
顾颜楚点点头,也未多想。却见榭亭拿眼一直望着她,便低头看了看,并无不妥之处,便笑问:“榭大哥看什么呢?”
“我见你比之前消瘦了不少,可是病了?”榭亭问道,在床边的柜子里拿了一盒子茶叶出来,煮给顾颜楚喝。
“榭大哥果然细心。”顾颜楚笑道,“前些日子是得了点病,不过也无大碍了,大哥放心。”
“自然,若还有大碍,你也不得来此找我了。”榭亭虽笑着,可顾颜楚听得出他语气中有几分不愉,似乎是气恼了,忙道:
“是小葵不好,只是事发突然,小葵来不及唤人知会大哥一声,还请大哥原谅则个。”顾颜楚站起身,学着那戏台上的怜人抱拳鞠躬。
“大哥怎舍得恼小葵。”榭亭上前两步,握着顾颜楚的手将她扶起。
两手相握,顾颜楚心中一颤,连忙将手缩了回来,面上不自觉地发烫。
“顾兄弟这是怎么了?”榭亭看着顾颜楚,一脸的好奇。顾颜楚更是不敢与他对视,听他语气中满是不解与无辜,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方才榭亭握住自己的手的时候,似乎轻轻捏了一下。
可他认为自己是男子,应当不会有别的想法。
但,他本是小倌,不论男女,似乎都
顾颜楚不敢再想下去,正打算说些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抬头,却见榭亭的脸几乎要贴上自己的了,吓得连往后退。却是左脚绊了右脚,向后倒去。
还不等她想办法稳住自己的身子,纤细的腰肢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住,整个人被带着撞上了榭亭的胸膛。
“顾兄弟怎么这么不小心?”榭亭低声道,气息几乎喷在了顾颜楚的脸上,带着几分昙花的香气。
顾颜楚不由得慌乱起来,双手一推,将自己推离了他的怀抱。
还不等平定了自己的心绪,冷不防撞上了榭亭的眸子,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受伤。
“榭大哥”
“榭亭本是不洁净之人,贸然接近顾先生,实在是冲撞了。”榭亭慢慢低下头,唇边的笑容变了质。
顾颜楚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连忙上前一步,要想拉榭亭的手,又觉得不合适,只急急地解释道:“大哥误会了,小葵并非这个意思。”
榭亭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并不说话。
眼见着他唇边的笑容带了越来越多的嘲讽与自轻,顾颜楚犹豫半晌,终于握住了那只手,诚心道:“小葵对大哥,是尊重、敬爱,并无半点亵渎之心。且小葵自幼便不爱与旁人有亲密相处,所以方才只是吓了一跳,并非是刻意针对大哥,还请大哥莫要多心。”
榭亭这才抬头望着顾颜楚,眸中似有泪光闪烁。顾颜楚不由得心中一紧,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的被他抱了个满怀。
“大哥,我”
“小葵,你看着大哥,是不是十分的风光。一个小倌罢了,竟对客人,对那些所谓达官贵人颐指气使?”
顾颜楚看不清榭亭的面目,只听见他的声音,似有哭腔,便知此时是断断不能将他推开的。
况且,她也不舍。
“旁人都羡我风光,尤其是这春宵阁中人,不论男女,皆羡慕我。你可知他们羡慕什么?羡慕那些个人拼了命的讨好我,任我如何作孽,皆是笑脸相迎。而他们,却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去应和那些人。他们羡慕,我想见客便见,想见谁便见谁。不比他们,没得选。不止一人来与我说,当我看见他们眼中的光芒,听见他们那样的语气,只觉得可笑、恶心!我竟沦落到与这些人共事的地步?若是有得选,我又怎会在这地方长留。”榭亭道,声音中满是悲愤,面上却带了几分享受。
他假借激动,深深的吸着气。
倒也怪了,他见过的姑娘不少,阁内的,阁外的,什么样的都用,一个个皆是涂脂抹粉,极尽装扮。
怎么没有一个,身上的香味能比得过顾颜楚。
也不知顾颜楚到底用了什么,能这样香。
他有意再进一步,又怕前功尽弃,只得暂且忍耐着。只是渐渐地、渐渐地凑近了顾颜楚的脖颈。
顾颜楚自是感觉到了,呼吸打在脖颈处,痒得她有些受不了,可是听见榭亭如此难过,一时也计较不了那么多,想了想,道:“大哥若是不愿留在这,小葵赎了大哥可好?”
榭亭失笑。
顾颜楚不应当是个厉害角色么?怎的会如此天真了。
若非此时尚在戏中,他定要将人剥个干净,认认真真地检查一番,看看是不是又有谁来假冒了。
“谢过顾兄弟的一片好心,只是顾兄弟忘了,每年每月要赎我出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若能出去,一早便出去了。”
顾颜楚语塞。
尽管她知道榭亭此时正难过,也知道他不过随口一说。
只不过,这么不要脸的话不是庄洛才能说出口的么?
榭亭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了?
难不成是庄洛教的?
庄洛也来内阁?
对了,他之前说过别靠近榭亭,说榭亭是狐狸精变的。
他若不认识榭亭,怎会说出这样的言语?
难不成,他也被狐狸精迷过,深知其厉害之处,所以特意提醒自己?
“榭大哥,庄洛经常来么?”
榭亭一顿,退后一步看着顾颜楚,神色严肃:“你难道不知道,当着男人的面提另一个男人,是大忌么?”
顾颜楚被他的模样闹得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想退后,却发现榭亭仍捉着自己的双臂。
榭亭却忽然笑出声:“不过开个玩笑罢了,顾兄弟何必当真。”
见他恢复往常那样,顾颜楚方才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心中却是更信了庄洛的话。
这个榭亭,果然危险,看来还是少接触的好,因而笑道:“小葵与庄洛是多年好友,不过一时好奇罢了,榭大哥不愿说,不说便是。”
“我与顾兄弟,哪有秘密可言。”榭亭拉着顾颜楚的手坐在凳上:“庄二少爷以前是常来的,他不愧是久经风月场所之人,床笫之间的功夫,实在了得。不怕顾兄弟笑话,愚兄常常叫他弄得哭着求饶,却又沉迷那味道,似乎上了瘾一般。”
“你说,他”顾颜楚有些难以接受。
男人好色,好流连温柔乡,她能明白,也能接受。
可她却不能接受男人至少是自己的男人有断袖之癖。
一想起庄洛与另一个男人颠龙倒凤,口吐孟浪之语,她便觉得一阵阵的泛呕。
榭亭见了,不由得一笑,不急不忙的补充道:“去年腊月间,他娶了夫人。愚兄本以为为了新妇,他怎么也得新鲜一段时间。却不承想,三十刚过,初一那日,他又来了。将愚兄折腾得气息奄奄。愚兄便也好奇,问他为何不在家中陪着夫人,毕竟他夫人才从牢中出来,似乎还受了伤。他却说:你也知道她受了伤,碰也碰不得,家中人又被父母下了命令,不敢与他亲近,只好来寻你了。说完,又压着愚兄折腾了好半晌,直到晚间,方起身说要回去陪夫人吃饭。”说着,见顾颜楚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方才收了口:“抱歉,顾兄弟像是还听不惯这样的事。”
顾颜楚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不是,只是小葵想起,还有要事需得处理,便不多坐了,哪日,再来看榭大哥。”
说罢,直接起身离开。
心绪混乱的她,并没看见榭亭唇角那一抹玩味的笑。
顾颜楚一路走着,心中越发的气闷。
自己还躺在床上,他便忍不出出来寻欢作乐了?
寻便寻吧,春宵阁女子那么多,上次的琼霜、凌烟,岂非都是妙人?寻她们也就罢了,怎的来寻一个男人,甚至说出那样的话?在他庄洛心目中,自己便只是个发泄的工具,与春宵阁中的女子无不同不成?
越想着越是气恼,忽听的耳旁有女儿的笑声,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竟跑到外阁来了。
有女子见她孤身一人,便来搭讪,顾颜楚正没好气不打算应酬,忽见不远处数位女子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来了。
这个穿着红裳的女子抱住他的手臂,娇声道:“庄二爷可来了,人家想死你了。”
那个穿着杏黄裙衫的女子双手环住他脖颈:“二爷上次答应过,这次选奴家的。”
一个个穿红戴绿,在庄洛面前搔首弄姿,恨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扒了他衣裳。
顾颜楚见了,却是转身就跑。
开玩笑,且不说她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庄洛向来不喜欢她出入春宵阁,若是发现了她,非得生气不可。
一路拼了命的跑不敢停歇,到了榭亭门前,有小子要来阻拦,顾颜楚急急吩咐道:“千万别叫任何人进来!”说罢便一头栽了进去,关好门上了门栓,胸口那颗心脏还在狂跳不已。
“还不过来,等着我去请你么?”榭亭的声音传来,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顾颜楚心中莫名一酥,耳旁却听见了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