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芸娘一拍大腿,“若是早上半个时辰,顾爷喜欢,哪里用得着赎,这丫头直接送给顾爷使唤。可是她才伤了人,那边的爷闹着要说法呢。”
“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哪里能伤得着男人什么,破点皮就大呼小叫的,岂非比太子还金贵了。便是真的受了伤,请大夫吃药需得多少银子,我出了便是。”顾颜楚笑道,拿过芸娘手中的卖身契,三两下便撕了。
芸娘初见顾颜楚,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面上隐约还有些红晕,便当她是没权没势好糊弄的。
谁曾想,这人非但不好糊弄,还这样的不讲道理。
“我知道顾爷不缺钱,可那位爷要的也不是钱,而是个说法。顾爷,别为难奴家了。”
“说法简单,我替这位姑娘去道个歉,若是嫌不够的话,我再叫上庄洛,亲自去道歉。”顾颜楚说着,忽觉一股刺骨的寒意。
回头去看,并没什么,榭亭面上的笑容也是一如既往地和煦。
难不成是错觉?
可林曼也像自己靠近了些,分明也是感到了这股寒意,便也不是错觉。
正当她想探究清楚时,榭亭开了口:“我看顾兄弟与这位姑娘投契得很,芸娘便性格方便吧。”
芸娘最是害怕榭亭这样的笑容。
笑里藏刀。
上一次他这样笑,是被一个不知好歹的男客纠缠了。
那男客再也没在临安城中出现过。
再加上顾颜楚搬出了庄洛来威胁她,芸娘再不愿意,也只好愿意了:“可是,我买这丫头,花了三百两雪花纹银呐。”
芸娘竖起三根手指头,煞为心痛。
顾颜楚倒是有准备,她知道这样的地方,花费定然不少,因此过来时,从匣子里拿了不少。
数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过去,顾颜楚笑道:“三百两是赎身的,一百两给那位受伤的疗伤,还有一百两,是多谢芸娘的照顾。”
芸娘接过来一看,是合义银号的票子,当即笑得合不拢嘴,这才扭着水桶粗的腰身,离开了此处。
“不必怕,没事了。你找的那人多半不在此处,我还是送你回家吧。”顾颜楚望向惊恐未定的林曼,柔声安慰着。
“在那之前,先回屋整理一二吧。你二人这样子出去,太惹人注目了些。”榭亭说着,就将人往屋子里引。
林曼忽的脸一红,低着头跟了上去,直到进了屋中,才对顾颜楚道:“抱歉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
男风之事,林曼也是知道的。
男子对着男子做那事,并非就是断袖,不过图个新鲜,总之也是将他们当女人用。
便是她二皇兄,家中正妃侧妃一大堆,也养了几个面目清秀的小厮,偶然泄泄火,虽上不得台面,也再正常不过。
方才见顾颜楚出来时,头发松垮着,衣裳也是慌忙理好的,自然便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顾颜楚不知该怎么解释,确实也没法解释。
若不是她的惨呼,只怕自己已经与榭亭在床榻之上颠龙倒凤了。仔细算来,她还得感谢这位安茗公主。
“那里有镜子,丫头拉上帐幔,好好收拾一下吧。”榭亭笑道,林曼连忙去了。
顾颜楚只觉得眼前一亮,头上一轻,发丝纷纷垂下。
榭亭竟取下了她带着的发冠。
“散着头发出去,怕是会被当做疯子的。”榭亭笑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木梳,站在她身后,徐徐地替她梳着头。
“我自己来便好,榭大哥不必客气。”顾颜楚伸手想去接过那把木梳,榭亭却避开了她的手。
“唯一的镜子丫头用着呢,你看不见,梳得乱七八糟的,不如披头散发。”榭亭的动作细致温柔,扶着顾颜楚在凳子上坐下,小心地将打结的发丝解开。待头发顺畅之后,才拢在一起,戴上了发冠,又给她覆上了幕离。
榭亭绕道顾颜楚面前,修长的手指捋着绳索,绕过耳后,在下巴轻巧地打了个结。
有意无意地,在顾颜楚用方巾遮掩着的喉咙上,轻轻划过。
顾颜楚只觉得一痒,下意识地缩了一缩,而后才觉得不恰当,对榭亭一笑。
榭亭倒是不在意,站直了身子,细细打量一番,笑道:“这才对了。”
正巧林曼也收拾好走了出来。
她妆容齐整,果又是另一番景象。
她生得与林溪有七八分相似,一样的沉鱼落雁。
只是林曼脸上仍有几分稚气,如今含羞带怯,双颊泛红,竟别有一番韵味。
“丫头国色天香,难怪叫人喜欢。”榭亭赞道,林曼的脸又红了几分。
“别是哄我好玩的,顾公子,你觉得呢?”林曼的羞怯,便也只存于一时,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明媚,只除了面上的红晕微消。
“榭大哥毫无夸张,姑娘倾国倾城,险些花了顾某的眼。”顾颜楚只挑好听的说,见林曼果然更开心了些,便趁机提出了告辞。
榭亭这次没再挽留,而是含笑目送她们出去。
出了侧门,顾颜楚才略微松了口气,见木秀果然在一个摊子上坐着,点了一壶茶,一碟豌豆黄。
那豌豆黄已经吃了大半,木秀手中正拿着半块,口中细细咀嚼着。猛然见她出来,便要放下过来。
顾颜楚悄悄给她打了个手势,木秀会意,只坐着不动,待二人走远了,方起身付钱。
“姑娘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吧?”顾颜楚笑道,林曼正要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便僵硬地变为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成,今日多谢公子相救顾公子认识庄洛?”
“是,姑娘也是庄洛的朋友不成。”
“不是不是。”林曼连忙摆手,“我哥哥与他熟悉,今日的事,还请顾公子莫要告诉庄洛,若是哥哥知道了,会骂我的。”林曼有些不好意思,林羡虽说平日宠着她,可若是知道她去了春宵阁,定然不是撒撒娇就能逃过的。
“好。”顾颜楚点点头,她才没傻到去庄洛面前找骂呢,虽说芸娘可能会将此事告诉庄洛请功,可庄洛前来兴师问罪,可自己前去自投罗网,是全然不同的。
“顾公子也别叫我姑娘了,唤我曼儿便是。”林曼道,顾颜楚望着她的样子,忽然就觉得有几分不对。心中蓦然升起一个想法,又觉得太过天方夜谭,故而不去想它,只道:
“曼儿今日受了惊吓,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吧。”
提到这个,林曼便是一肚子的火:“什么破地方,敢欺辱本本小姐,回去后我非叫人来端了它不可。”
“向来春宵阁也是不知情的,这是那些无赖常使的手段,挑那些没见识没背景的穷人家姑娘,替着她们牵了卖身契。那些姑娘入了狼窝,便是知道自己受了骗,也逃不出去。”说着,见林曼仍然怒气未消,似乎并未听进去,又道,“况且,你不是不想让庄洛知道此事么,若是闹大了,他那么爱热闹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提到庄洛,林曼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颇为不甘委屈,却也只能点点头。
没一会儿,一辆奢华富丽的马车停在了两人面前,车夫跳了下来,朝林曼行了一个大礼。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收尸?”林曼冷笑道,那人如遭雷劈,脸“唰”得一下变得煞白:“属下知罪。”
林曼本欲计较,忽想到此事不能张扬出去,只能忍气吞声,心中便是气愤恼怒,当着顾颜楚的面,又不好发作起来,直接便上了马车。
那车夫忙不迭地驾着马离开。
目送着马车走远,顾颜楚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木秀,而后去了清风楼,从地道中回了房间。
才换好衣裳,便有丫头来报,季家的五小姐前来拜访。
人已经到了门口,两方又是亲家,断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顾颜楚便叫他们把人请到了会客厅中,自己又换了身会客时穿的衣裳,才缓缓走了出去。
季清乔本坐着饮茶,见她来,连忙起身去行了一个大礼:“民女季清乔,见过安柔郡主。”
顾颜楚快走两步将人给扶了起来:“阿乔这是做什么,你我多年的姐妹,怎么就生分了。”
顾颜楚与季清乔,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爱去找季桓景,自然而然的,便与他府中的几个小姐熟悉了。其中季清乔与她年龄相近,两人平时也很谈得来,与季家其他几个女儿相比,季清乔的关系与她最为亲厚。
顾颜楚仍记得,前世她被诬陷害巧儿滑胎时,季桓景是要她偿命的。
当时已经出嫁的季清乔,竟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一面拖延着季桓景,一面找出了证据证明是另一个姨娘所为。
虽然自此之后,两人之间再无交集,可是这份恩情,顾颜楚记得。
“怎么会生分,只是面上的功夫还要做上一做,免得传了出去,叫人说闲话。”季清乔一笑,便又坐在了椅子上。
“这是我的屋子,哪里会有人乱嚼舌根。”顾颜楚笑道。
“那可不一定了,阿楚没听说过,隔墙有耳吗?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那些看着老实忠心的,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季清乔不甚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