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楚笑问:“那庄洛哥哥也见过他,岂非也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我的神魂都在你这,怎么会颠倒?”庄洛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顾颜楚顺势抱住了他的手臂:
“所以啊,庄洛哥哥又何必在意,不过一娼妓耳。”
“他可不是普通的娼妓。”顾颜楚这般示好,庄洛心中那点小不愉快也没了,“你之前不接触这些,所以不知道。咱们临安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家为了他家破人亡的。女的想要赎了他做丈夫,男的想要赎了他做小厮。许多人为了他与自己的结发闹翻,休妻的休妻,自请下堂的自请下堂。另一方没心肺的还好,若是真爱了,闹死闹活真死了的,不在少数。”
庄洛道,顾颜楚便想起了之前那女子。
榭亭身上,的确有一股令人着迷的气质,若是不小心陷了进去,再想要出来,实在太难。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查过了,只知是几年前被春宵阁看中弄了进来的,一进去,便成了众星捧月,名声大起。外阁的女子都比不上。可入春宵阁之前的事,却是半点也查不到。”庄洛说着,伸手捋了捋顾颜楚额前的碎发,“所以我才叫你小心他,这个人身份未明,危险。”
“好,下次我去春宵阁,不找他便是了。”顾颜楚笑着应了,庄洛却摇头:
“不许去了,至少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去。”
“为什么?”
“怕你被人拿去破了土。”
“破土?”顾颜楚皱了皱眉,满是不解,“破土是什么。”
庄洛想了想,这种事情他即便不说,顾颜楚也会想方法从别的途径知道,与其如此费工夫,倒不如直接一些比较好,也让她心中有个防备:“越是爱寻欢作乐的男人,越是喜欢寻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女人也一样,情事多了,也爱去寻那些没碰过女人的男子,就叫破土。”
顾颜楚恍然,而后“咯咯”地笑了:“所以之前那位琼霜姑娘,是想破我的土了?”
“她不想,可春宵阁里想的人多得很,你可得小心点。”顾颜楚憋着笑点点头,撩开帘子一看,快到府门口了,便推了推庄洛:“下去。”
“下去干嘛?”
“我换衣裳,庄二少爷也要看不成。”顾颜楚道,作势便要宽衣,唬得庄洛连忙喊了停车,下去换了素音上来。
“小姐似乎很是高兴?”素音见她笑得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不由得也带了几分笑。
“是该高兴的。”顾颜楚道,又伏在素音耳边悄声道,“你叫司寇辰去查一查春宵阁中一个名叫榭亭的小倌。”
“是。”素音道,伺候着顾颜楚穿好了衣裳,又仔细的将头发梳好,待浑身上下再无一点不妥之后,马车已经在顾府侧门等了许久。
顾颜楚本打算叫素音把那身男装收了,想了想,又悄声道:“按照我的尺寸,做几套男装来。”
素音点点头,这主仆二人方下了车。
“待会儿回去了,可别告诉你姐姐我带你去了哪,不然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庄洛煞有其事地道,表情夸张得,连江莘都看不下去,将头撇到了一边。
“不碍事,被拔了皮的庄洛哥哥,阿楚一样喜欢。”
“哦?哪怕是我浑身上下血淋淋的,五官也分不真切?”
“哪怕你被挑筋拆骨,剜目割舌,阿楚也一样喜欢。”
木秀与江莘对望一眼,忽的一阵风吹过,两人都被惊了个冷颤。
素音则是眼观鼻鼻观心,早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二人又说了许多话,方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顾颜楚刚一入府,便有下人来报,说是顾雨疏回来了。
顾颜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等到她来兴师问罪了。
这几日顾雨疏一直没动静,顾颜楚反而等得心急。
以她的性子,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不来找她发泄一通,便是听了什么人的话,暗地里谋划着什么。
本来顾颜楚都打算着往季府里安插几个人,以随时注意他们动态的,顾雨疏却跑来了,实在叫她放下了心。
可等回了毓秀阁,真正见到顾雨疏的那一刹,顾颜楚还是被吓了一跳。
顾雨疏神形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像个戏台上的戏子,似乎想要掩盖自己的不好。
她尽力让自己坐直,可脊背佝偻着,像个年老的妇人。
顾颜楚走近几步,惊讶地发现她头上已有了几丝白发。
“回来了?”顾雨疏睨了她一眼,眼中的光彩似乎与从前一般,只是其中有几分强撑,有几分如同她的妆容,便不得而知了。
“是,二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也好叫阿楚提前准备准备。”顾颜楚笑着,缓缓走过去坐下。
“安柔郡主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妾身怎敢让您准备什么,自然是该等着的。”顾雨疏的声音有些嘶哑,衬得她那阴阳怪气的腔调也有几分可怜。
她可怜,却不代表顾颜楚会就这么算了:
“二姐姐终于也明白了尊卑之分,看来景哥哥教得很好,看来应该早些让大哥哥去求这门婚事的。”
“你还有脸说?”顾雨疏被踩着了痛处,再也矜持不住,“你看你把我害成了什么样子,竟还有脸与男人出去厮混?”
“阿楚听不懂二姐姐的话呢。”顾颜楚以手撑额,剪水双眸望着顾雨疏。
“听不懂?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顾雨疏站了起来,指着顾颜楚,显得有几分激动。
她那水葱般的手指如今伤痕累累,有烫伤,也有不知名的器物所造成的,那向来涂着丹蔻的的长甲断了不少,有些甚至向后翻起,看着便疼,“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嫁给季桓景,你若嫁了,我便不必嫁,又怎会、怎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二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提亲的是大哥哥,据说是因为二姐姐爱慕景哥哥已久,大姐姐才同意了这门婚事的,又与阿楚如何相干。”顾颜楚面上满是无辜,却叫顾雨疏更加气恼。
“我何曾喜欢过他?是你不愿嫁过去,大哥才逼着我嫁的,你若嫁了过去,我自好好地做我的顾家小姐,何须受这等苦楚。”顾雨疏说得激动,便要扑过来,被江莘一只手制住了。
巧儿连忙去扶着顾雨疏回来坐下,顾雨疏仍旧气恼不已:“嫁进景家的应该是你,夜夜面对那个变态的应当是你,受这些苦楚的应当是你!凭什么?凭什么要叫我替你受这番罪!”顾雨疏虽坐下了,却是越来越声嘶力竭。
“景哥哥那样谦逊的一个人,怎舍得叫二姐姐受苦。二姐姐莫不是还没睡醒吧。”顾颜楚拿过茶盏,放到唇边饮了一口。
“谦逊?你要不要试试,他是如何谦逊的。”顾雨疏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摊在椅子上,泪水直直淌落。
原本,她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
她未来的丈夫,定然要有尊贵的血脉,定然是真龙之子,区区御史之子,又怎能配得上她。
可是顾倾寒说服了她,在这家中,有顾颜湘压着,她永远都会矮顾颜楚一头,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季桓景与众皇子关系向来好,也是常常见面的,以她的才色,让一两个倾心,并不是问题。
到那时,只要让季家闭了嘴,她就可以做王妃,甚至能入东宫,与胡千娇争个一二。
她有信心,胡千娇并不是她的对手。至于那个虞子兮,更是不值一提。
所以,她怀着满心的喜悦与期待,上了花轿,被热热闹闹地抬进季府的大门。众宾客的祝福,季桓景对她的细心照顾,季府下人对她的尊敬有加,让她甚为满意。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过,若是林羡不长眼,看不见她的好,她也是可以勉强与季桓景过一辈子的。毕竟他是嫡长子,前途无量。
可是,盖头掀起来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她被扔入炼狱之中。
她看见那个温润谦逊的季大公子如同魔鬼一样揪着她的衣裳狠狠质问,她看见他砸坏了所有的东西,众人闻讯赶来,看见了坐在地上,衣衫散乱且无助的她。
她看见自己被扯着去了顾府,如同一个假劣的货物一般,遭受着所有人的鄙夷与不屑——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更为扎心。
她看见顾倾寒如何强词夺理,才知道自己竟是顶着顾颜楚的名义嫁进了季府。
随后她又被拖了回去,扔进了新房之中,再没人理会她。
房中的狼狈已经被婢女收拾好,全然看不出半点被发泄过的痕迹,似乎季桓景的勃然大怒从未发生过一般,就如同她之前的欢喜幸福。
第二日,季桓景便因顾颜楚进了牢狱,还受了重伤。
季祖隆亲自前去,没能将人捞出来,季家上上下下,便把这份怒火迁在了她的头上,一日没吃过饭的她,遭受了一轮又一轮的谩骂与羞辱。
那些是她以前从未听过的恶毒话语。
除此之外,便将她关在那间冰冷新房中,不给吃喝,难得有人来,也是新一轮的羞辱和谩骂,有的气极了,命婆子动手更是常事。
若非巧儿不时偷些吃的来,她早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