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去点了个火盆端进来,顾颜楚也是拿过毯子裹在身上。
自从三岁那年落了水,尽管在最后关头被捞了上来,救回了这条命,却落下了畏水畏寒的毛病。
屋子里渐渐暖和了起来,顾颜楚也觉得舒服了许多,没一会儿,江莘便回来了:
“去了锦画堂。”
顾颜楚眯了眯眼,那是莫颔的院子:“是谁。”
“院里一个跛脚的丫头,平日里做的粗重活计,甚少在小姐面前出现,我也没见过几次。”
跛脚的丫头
顾颜楚细细去想,却想不起院中有谁是跛了脚的。
正好素音回来了,见她们神色严肃,不由问道:“怎么了?”
“有人把我白天埋的东西挖了出来,巴巴地献宝去了,也亏她找得着。”顾颜楚冷笑一声,江莘便将那丫头的衣着相貌描述了一遍,素音想了一想,忽的就跪了下去。
几人皆是一惊,顾颜楚更是直接上前把人拉了起来:“好好的,跪下做什么?”
“是素音识人不明,才叫院中出了这等子叛徒。”
“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的。”顾颜楚把人扯到自己身边坐着,裹紧了方才为拉她而松散的毯子。
江莘望着她,心想这位三小姐平时也没受人跪啊。
“那丫头名叫紫苏,之前教训二少爷时,她不懂得分寸,小姐本想把人给打死的,却让素音给拦了。这段时日,素音看着她也老实,做事也尽心,便没多想,谁知她竟一直糊涂着。”素音道,蛮是愧疚。
正是因为之前的事,才让她对紫苏太过松懈,纠内贼的时候也把她排除在外。
谁知偏偏是她。
若非顾颜楚恰巧撞见了,就算明天发现东西被挖走,她去查,只怕也不会查到紫苏头上去。
“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顾颜楚笑着安慰道,“咱们且先别拆穿,看看她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是。”素音道,情绪仍有些低落。
“对了,账房那边,还没算好吗?”顾颜楚忽然问道。
“已经算清楚送到二小姐那里去了,却被她摔了出来。毕竟莫姨娘在那,二小姐不肯还,账房也不敢怎么。”素音道。
顾颜楚点了点头,最近秦楼月是腾不出手了,只能等着顾舟的及冠礼过了再说。
“她欠咱们院的账,也该理出来了。”顾颜楚道,随后便觉有几分困倦,在素音的伺候下睡了,只是仍有些担心那被拿走的荷包。
可第二日,莫晗竟着人把荷包送了回来,说是紫苏偷了,要拿出府去卖时,被莫晗捉住,人在逃的过程中失足跌了一跤,头触地,当场死了。
顾颜楚本以为这又是莫晗的阴谋,可接下来的事,推翻了她的认知。
府中的人办起事来异常的卖力,在之前,他们虽也听秦玉楼的话,可向来是吩咐什么便做什么,从不曾将事情考虑周全而后率先办好。
送给顾舟的及冠礼,也非随意敷衍,而是不知从哪寻了前朝左子虚的真迹。顾舟向来喜欢这些,得了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顾舟的及冠礼并不奢华,并非因为他是庶子的缘故,而是因为各地大灾的情况下,大操大办未免太过张扬,御史们得知,非得参上一本。其次,一月前两只粮队出事之后,以太子林羡为首的众皇子纷纷慷慨解囊,捐了不少银钱作赈灾之用,朝中不少官员或多或少也开始捐赠。
顾家除却顾颜湘与顾倾寒,还有顾颜楚这个郡主,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因此,顾家的银钱,一时也有限。
当日顾颜楚托病,并未去观礼,只是让素音送了礼去。听说这场及冠礼虽用钱不多,却十分的清雅别致,胜过用无数金银堆积出来的。
此次及冠礼,除却莫晗,连顾倾寒与顾雨疏的态度,都有了极大的转变。
而在冠礼之后,秦楼月在顾颜楚的示意下,开始向顾雨疏讨债。顾雨疏自然不依,去莫晗那里哭闹了半晌,反遭责骂。心中愤然之下,便跑到毓秀阁在撒野,顾颜楚还没来得及叫木秀出去教训,闻声而来的莫晗便是好一番训斥,随后才拉着哭啼不休的顾雨疏离开。
顾颜楚倚在美人榻上,手中拿着玉和信纸来回察看。
莫晗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真与这两样物什有关联不成?
这不只是寻常的……不对!
顾颜楚猛然坐直了身子。
哪里不对?
图案不对。
玉佩上的鹰,虽然和信纸上一样的威风凛凛傲视众生,却不完全相同。
玉佩上的,是四爪雄鹰。
而信纸上的落款,却是五爪。
多出来的几只爪子,十分隐秘,即便是仔细观察,也不一定能看得出。
若是两者一致,那么四爪五爪本没什么,可一旦有了细微的差别,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这种图案,与其说是好奇有趣,倒不如说是一种象征。一个派别、一个组织的象征。
而细微处的区别,则是身份的体现。
庄洛背后,定然有个不为人知的组织,且,他在组织中的地位不低。
显然,莫晗是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不但知道,还十分畏惧。
她多半是把自己当作了组织中的重要人物,才诚惶诚恐的伏底示好。
庄洛之前一直隐瞒的,随后又想告诉自己的,定是有关于这组织的事。
相通了此节,顾颜楚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
因此将东西收于荷包内,贴身带着,又唤了素音与兰蕊,一起往太平馆去了。
恰好秦玉楼也在太平馆中听顾舟背书,见她来了,母子两都迎了上来。
顾颜楚看着顾舟,的确比之前要精神得多了,便笑道:“前几日舟儿的及冠礼,三姐姐实在不舒服没能参加,舟儿没恼姐姐吧。”
“三姐姐身子不爽,应当是舟儿前去看望才对。”顾舟笑道。
几人说笑着,便入了屋内,顾颜楚饮了一口香茶,笑道:“我想着,舟儿也及冠了,身边没个照顾的人,也不是个事。”
“舟儿还小,哪里便娶妻了。”秦玉楼虽如此说,目光却落在了顾舟身上。
“大哥哥尚未及冠之时,便已经定了何家四小姐。尽管出了些不如人意的事,二人好歹也是一对神仙眷侣。”顾颜楚说着,忽见顾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渐渐红了起来,便好奇道:“舟儿可是有喜欢的人了?与三姐姐说,三姐姐请人帮你说亲去。”
顾舟闻言,连忙摇头摆手,下意识地抬头,却是一怔,随即飞快地低下头去。
顾颜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是素音,心中不免恍然,只是不动声色,笑道:“若暂且没喜欢的人,也不着急,慢慢选便是了。”
“他还有什么可选呢,不过是等着让别人选罢了。”秦玉楼笑道,望向顾舟的眼中,满是慈爱。
顾颜楚心中莫名便有几分嫉妒。
凭什么她的母亲死了,顾舟的生母却还好好活着。
当初,秦玉楼不也说着真挚爱慕顾骁霆,在知道顾骁霆心中只有结发之妻,对于她们几个妾侍有怜无爱时,不是还灰心丧志,请了尊佛像了却红尘吗?
若真的了却了红尘,为何又对顾舟诸多疼爱。
若没有,为何当初父亲战死,她还能苟且偷生。
她若真的爱父亲,不应该与母亲一样,殉情而去吗?
分明是花言巧语哄骗父亲罢了。
若非她花言巧语,又怎会怀了顾舟,母亲又怎会因为伤心而小产。
她本该有个弟弟的。
顾颜楚心中的恨意越发浓烈,面上却笑得越和善:“舟儿性子好,又爱念书,赶明日中了个状元,哪家小姐会不喜欢?我这倒有个丫头,虽才十三岁,可也是懂事了的,舟儿若是喜欢,不如给了他,平日里照顾一二,姨娘觉得如何?”
顾颜楚说着,把兰蕊拉到了秦玉楼面前。
秦玉楼见她模样乖顺,是个贤惠能干的,便也十分满意。兰蕊则是受宠若惊,那日她说错了话没受罚,回去一个劲的感激满天神佛。昨儿又新得顾颜楚赏的一套衣裳,正喜不自禁,没想着今日顾颜楚就要把她许给顾舟。
她们这些丫头,将来多半是配给小厮便了事了的,能伺候少爷,那可是莫大的欢喜。何况顾舟也是一表人才,平时话不多,对下人却是半点不严厉的。能伺候他,即便不是姨娘,只是个通房,也是没有半点不愿的。
只是她毕竟还小,尽管欢喜,总归不好意思,当即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还是三小姐想得周全,舟儿哪有不喜欢的道理。”秦玉楼说着,拉着兰蕊的手,越看越是满意。
顾颜楚院里出来的人,定然不差。
只是顾颜楚此举有什么用意,兰蕊在顾舟身边到底是什么用处,秦玉楼心中清楚,也佯装不知。
她母子两,只能跟随顾颜楚,才有些许的前途,只要能听话如了顾颜楚的意,顾颜楚自然也不会害她们什么。
况且,别说塞个兰蕊过来,太平馆与静心苑中,除了贴身的嬷嬷小厮,哪个不是顾颜楚的人,多一个少一个的,又有什么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