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芷霜尖叫着跌倒在地,与此同时,门被人一脚踹开。
季桓景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樊芷霜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着,一面望着顾颜楚,就想在看一件极为肮脏的物什一般。
他厌恶道:“拿下”
霎时,冲进来数十名士兵,人人手上都拿着长枪,正要将她围住,却有人拽了她的手腕发力狂奔着。
顾颜楚茫然地回过头来,却见到了庄洛。
“你这傻丫头,发什么愣呢?”庄洛一面拉着她跑,一面笑得开心。
四周的场景越发的熟悉,顾颜楚似乎想到了什么,惨叫道:“不、不——”
然,为时已晚。
千万支箭矢如同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庄洛当即成了一只刺猬。
他仍然笑着,双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顾颜楚连忙凑上去听,却撞上了一个侍卫的胸膛。
侍卫捉着她的手,笑道:“这么心急?安柔郡主的名声,果然不假。”
然后,将她推到了地上。
那间牢房中,格外冰凉的地面上。
“滚开!”顾颜楚喝道,猛然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趴在案前睡着了。
方才的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抬头看向季端阜的牌位,顾颜楚忽然就笑了:“母亲明白了。阜儿放心,这次,母亲定然不会叫你失望了。”
抬头拭去了面上的泪痕,顾颜楚站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艳阳高照。
诚如顾颜楚所言,临安尽管放了晴,可许多地方仍旧在下雨,尤其是灾情严重的地方。
好在雨势减小了些,赈灾用的银粮终于能够运往各地。
灾情重的地方,真的是一丝办法也无,朝廷赈灾的物品晚一天到,便要多死几人。
即便灾情轻的地方,靠着当地剩余的粮食能够勉强支撑几日,却也只是几日而已。耽搁得长了,也不是办法。
而国库中的银子粮食也有限,补得了东墙顾不上西墙,甚至已经有人提议挪用军中的粮食费用来赈灾。
有人提出,自然有人反对,朝堂上为了此事,日日争得不可开交。
提出者认为,黎民乃国家之本,此等大灾,若不及时支援安抚,只怕激起民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民变一起,只是镇压,便要耗费更多的人力财力,切莫要本末倒置了。
反对者却坚持,如今外患未解决,各国皆对东秦虎视眈眈。若在此时挪用了军费,极有可能激起士兵的不满,若是兵变,则内忧亦出,外患未解,对东秦而言,更是难以控制的人祸。
双方每日在朝堂上唇枪舌剑,谁也说服不了谁。偏生此事又不能耽搁,每耽搁一日,便有无数百姓因饥饿死去。
如今大水蔓延倒不觉得,等水褪去了,尸首露了出来,被炙热的太阳一晒,时疫便该有了。
因此朝廷上下日日只是苦恼,却仍然争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
几日后,边塞狼虎军传来军报,崇德将军得知灾情,特令三军将士缩衣减食,节省出七万石军粮,又偷袭了驻扎在附近的敌营,夺得粮草十三万石,共二十万,已然派出一支军队送往了灾情严重的泸州。
这无疑是给朝廷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除了泸州之外,便只有黄河下游的灾情最为严重耽搁不得,而其他地区,国库中派出一些粮食,再派出些许赈灾用的银两。叫当地官员用些库中还能用的,再去富人家中买一些,也就够了。
而省去了泸州这一笔,黄河下游所需,国库也能够负担。
这本是一件好事,朝廷内外都对顾颜湘赞赏不已。
唯有皇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好在过几日,便是八月初三,林羡的大婚。
尽管是太子的婚礼,又有外客在,可因为这天灾,皇帝下令不许铺张浪费,是以林羡的婚礼,就显得朴素了些。
朴素归朴素,该有的却一样也没少。
当日东宫摆宴,宴请群臣。身为郡主,顾颜楚自然也受了邀。
朝臣与命妇入东宫,并非走的同一道门。朝臣进的是东侧门,命妇则往西侧门所去。
这刚好如了顾颜楚的意,不用与顾倾寒乘一辆马车,看着他的脸色。
院中早已来了不少的人,除了几位王府之女,便是各位王妃及诰命夫人了。
这些人顾颜楚也都不熟悉,七成以上是没见过面的。若是在平时,她说不定还会上去与她们认识说笑一番。可昨儿晚上也不知怎么了,翻来覆去的,一晚上没睡好,刚在马车上已然瞌睡了一会儿,现在正困得紧,也没什么心思去与人应酬。
见众人不曾注意到自己,便出了院子,轻车熟路地溜进了一条小路,走到一偏僻的小院子中。
这院子虽然偏僻,却不荒凉。院中种了好大一片女萝,独有几分清幽。
女萝下支了一个大秋千,可供两人并排而坐。
顾颜楚横坐了上去,将双脚搁在秋千上,背靠着绳索,以手枕着后颈,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了小腹上,眨了眨眼,便昏昏欲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微风徐徐而过,倒是凉爽。
前些日子分明还下了那么久的雨,这一放晴,太阳便如同恨嫁的姑娘好不容易盼来了郎君似的,迫不及待地散发出自身的光芒。
顾颜楚本来就嫌天热,才寻了这女萝密布的地方躲躲阴凉,恰好此时风也起了,小一些驱不了热,大一些又容易吹乱了头发,就这么刚刚好,实在是惬意得紧。
或许是因为太过舒服,又或许因为这里是在东宫,顾颜楚的防备减了不少,本只是想闭眼养会儿神,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舒服,舒服得顾颜楚有几分不想睁眼,模糊道:“素音,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了。”耳旁有声音响起,却不是素音,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顾颜楚心中一惊,这才想起了自己不是在府中,而是在东宫内,睁开眼来,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祁弈秋。
祁弈秋手中还拿着折扇,不紧不慢地扇着。顾颜楚不由得大骇。
方才她是在一个男子面前睡了一觉不成?
心中虽然慌乱紧张,可她面上却是一派的镇静,不徐不慢的起身,朝祁弈秋微微屈膝,笑道:“多谢三皇子。”
祁弈秋却没想到她如此大方,甚至连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也不问,只是道谢,与之前那个只知道哭的丫头全然不同,不由得另眼相看了几分。
“本王只是路过,见郡主睡在此处,便多管闲事了,郡主不在意便好。”祁弈秋笑道,却是认真地盯着顾颜楚的脸,只想看出她是否隐藏了什么情绪。
顾颜楚迎上他的目光,坦然笑道:“安柔在此处睡着,正觉炎热,幸得有三皇子多管闲事,才叫安柔睡了个好觉。”
“安柔?你不是叫什么阿楚么?”祁弈秋问道,他依稀记得,上次见到顾颜楚时,林羡便是这么唤的。
“是,安柔是圣上赐的名字,本叫顾颜楚。”顾颜楚笑道。
“那本王可否叫你阿楚?”祁弈秋问。
“不行。”
“为什么?”祁弈秋此问,本也只是走个过场,他料定了顾颜楚即便心中羞涩,也不好拒绝得太明显,却不想她偏偏这么做了,因此也就好奇起来。
“因为阿楚,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唤。”
“太子是你亲近之人?”
“三皇子若是不聋,在临安城中这么久,应当也听说了太子殿下与我姐姐之间的关系。若非有人从中作梗,只怕今日的婚礼,便不是这般寡淡无趣了。”
“哦?安柔似乎是对这场婚事很是不满?”
顾颜楚闻言,低头一笑:“安柔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天家的圣命,总不会有错罢了还是三皇子觉得有什么错不成?”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难怪太子喜欢你,康王也对你念念不忘的。”祁弈秋合上了折扇,大笑出声。
顾颜楚仍是低着头,却不卑不亢:“还请三皇子注意言辞,太子殿下心中所爱,并非安柔。而五哥只是心疼这个妹妹罢了。”
“妹妹?”祁弈秋发出疑问,继而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当即释然,“没错,妹妹,妹妹!”
顾颜楚何尝听不出他话外有音。
这世上总有些愚蠢不知事的男女,彼此心仪,却遮遮掩掩不肯承认,口中只说着与对方不过“兄妹之情”,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只有他们还乐在其中,当旁人都瞎。
明明一开始便可欢欢喜喜地在一起,非要折腾出些没必要的风浪来,非要携手一起度过了,才肯明了这份感情。
偏偏有好事者喜欢将这样无聊的故事添油加醋编成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到处说与别人听,竟还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不仅听,还要印成册,日日捧着读着,细细咀嚼其中的语句情感。
顾颜楚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就是妹妹啊,三皇子为何这副表情,难不成是安柔说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