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楚一时竟有些痴了。
如此艳丽的火海,叫谁人能不为之迷醉。
正瞧着,忽的便有一只手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顾颜楚不耐烦地一挥,耳旁却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怎的,我的小阿楚看入迷了?”
“庄洛哥哥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顾颜楚并不反驳,她的的确确是被这样的景色所深深地吸引。
“偶然间发现的,来。”庄洛似乎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引着她到了一条小溪边。
小溪略有米缸那么宽,却很浅,浅到只能刚好没过脚踝。
顾颜楚伸手拨弄了一下溪水,清凉的感觉顺着指尖席卷了全身。
她甚至想着脱了鞋袜进去踩水花玩。
可惜庄洛在这里。
便是她与庄洛再怎么熟悉,也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褪去鞋袜的。
庄洛将手中的包袱放在一边的地上,抬头望了望,笑道:“小阿楚,那边树上结了果子,你在这等等,我去摘几个来。”
说完,不等顾颜楚反应,便拨开花丛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里的花草有齐腰那么深,庄洛走出去一段路程之后,便拐进了一个小树林子里。
顾颜楚踮着脚尖看了一会儿,确定了庄洛一时回不来,便将鞋袜褪下,放在一边,提起裙边就跳进了浅溪里。
冰凉的溪水缓缓淌过,是说不出的畅意与舒适。
溪中竟还有些不容易被发现的小鱼小虾,面对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大多是绕开了,却也有那么一两只胆子大的,小心翼翼地靠近、试探。
顾颜楚略微动一动,便能在它们的世界里惊起不小的波澜,连胆大的那些也忙不迭地逃离。
顾颜楚被他们慌张的样子逗得直笑,想要弯腰捧一捧水在手中,可是裙边又会落下去。
咬着下唇想了想,顾颜楚索性不管那么多了,将裙边撒开,也不管是落入水中还是沾了泥土。
小心地捧了水在两只手所拼凑而成的世界里,竟然还带着了两条细小的褐色的鱼。
两条鱼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然离开了那条溪流,仍是摆动着鱼尾在这狭窄的空间中游着。
顾颜楚蹲在那,看着手中的这捧水,笑得分外开心。
忽而便听到远处传来了庄洛的声音:“哎哟喂!小阿楚,你庄洛哥哥要摔死了啊。”
唬得她连忙将鱼放回了溪中,踩上湿润柔软的草地,着急地将自己的鞋袜穿好,然后才坐在一旁拧着自己湿透了的裙边。
“你怎么还把裙子给弄湿了。”庄洛这时候才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顾颜楚正要回答,一抬头,却没忍住笑出声来。
庄洛的衣裳被划破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显得有几分杂乱,更别说其中还掺杂了些树叶子。
“庄洛哥哥,你打架去了?”顾颜楚笑道,庄洛一愣,伸手抚上自己的头发,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叹了口气坐到顾颜楚对面。
“真是够倒霉的,竟然踩滑了,直接从那树上摔了下来。疼死我了。”庄洛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腰,似乎真的摔得狠了,另一只手上还拿了两个青色的果子,看上去像枣,又比枣略小一些。
就这溪水洗了洗,庄洛递了一个给顾颜楚:“尝尝,你庄洛哥哥费这么大的劲才找来的。”
“这是什么?”顾颜楚接过,看这果子的颜色十分可爱,像是很好吃的样子,一口便咬了上去。
还来不及嚼,果子的汁水渗入口中时,顾颜楚就皱起了眉,将口中的吐出来:“怎么这么酸?”
一面说,一面赶紧捧水来漱口。
“酸吗?”庄洛也咬了一口,反应却比顾颜楚还大,整张脸几乎皱成了一团:“可能是还没熟,小阿楚别急啊。”
也顾不上漱口,庄洛拿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大大小小的油纸包,还有两个水囊。
找了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却是冬瓜糖。
先让顾颜楚拿了一块,庄洛才捡了块放在口中。
这下子,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随即,庄洛又将剩下那些油纸包也都打开了。
无一例外的,都是些新鲜吃食。
当季的水果,精致的点心,可口的小吃形形色色种类不一。
最大的那个油纸包中,竟然还包了一整只烧鸡。
“你何时买的这些?”顾颜楚又惊又喜。
“路上。”庄洛笑道,把两个水囊都拿过来,打开嗅了嗅,才把其中一个递给了顾颜楚:“我家小阿楚不爱喝酒,喝茶好了。”
顾颜楚接过,那茶水还是热的,茶香顺着水囊的小口悠悠传了出来,叫人闻着,似乎浑身上下都舒畅起来了一般。
“方山露芽?”
“你鼻子倒是灵。”庄洛喝了一口自己水囊中装着的竹叶青,抓了块肉就扔进了嘴里。
“方山露芽可是贡品,你哪儿得的?”顾颜楚挑了块百合莲子酥,一口咬下去,满口留香,好吃得令人不忍咬下第二口。
“皇上赐给太子的,太子又赠了我一些。”庄洛笑道,顾颜楚却看了他一眼:
“是太子殿下赠的,还是你死皮赖脸的抢来的?”
“还是小阿楚最了解我。”庄洛笑道,望着顾颜楚的笑脸,心情大好:“这样就对了。”
“嗯?”顾颜楚抬头看向了庄洛,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记住了,以后笑,就要真正开心的笑。不开心,就不必笑了。”庄洛看着她,一向充满戏谑的双眼中,难得的有了认真的情绪。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顾颜楚耸了耸肩。
“至少我在的时候,你可以这样。”庄洛往后一仰,压倒了不少花枝。
顾颜楚也学着他往后倒去,不管那些枝桠穿破衣裳刺疼了皮肉。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放松不已。
不知有多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重生之前,她忙着在自己泥淖一般的生活中苦苦挣扎。
重生之后,她又整日的捋着各人各事之间的利害关系,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要经过悉心的思考和算计。
好容易有这么一个可以安安心心休息,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看着碧蓝的天空,感受着微风拂过,鼻尖嗅着的,是食物混合着不知名的花香味。
实在太过惬意了些。
只是太过惬意的后果,却不是那么美好。
顾颜楚拧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正收拾东西的庄洛见了,忍不住笑出声。
“庄洛哥哥还笑得出来不成?”顾颜楚瞪了他一眼,一面用手帕擦拭着发丝。
“是你自己躺下时没注意,将发梢落入了水中,又怎么能怪我?”庄洛虽笑道,可看着天快黑了,入夜了总归会有些凉的,生怕顾颜楚因此着了凉,便道:“快些吧,马车上有炉子和换的衣裳。”
顾颜楚不解地望着庄洛,那辆马车是自己府中的,他又在胡说些什么。
这样的天气,谁会在马车里背上火炉与衣裳。
可是真的出去以后,上了马车,素音果然拿出一小小的火炉,又伺候着她换衣裳。
顾颜楚提及时,素音却说是莫鸢准备好的。
莫鸢准备的这套衣裳,与她穿出来这一套差别不大,若非细细比对,很少有人能瞧得出来,且合适得,如同量身定做的一般。
莫鸢是怎么知道她的身量大小的?
又或者说,庄洛是怎么知道她的身量大小的。
备上衣裳和火炉,还可说是以防万一。
可是女儿家的身子,向来只有亲密的人或是裁剪衣裳的工人才知道。
而顾颜楚的衣裳,向来是在外面买了布匹后,自己家中养着的工人来剪裁。
决计不可能就这么泄露出去的。
顾颜楚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别再去想。
这世界上,若除了素音之外,还有别的人值得信任,也就只有庄洛了。
庄洛毕竟是常年混迹勾栏瓦舍的,曾听人说,他们这样的公子哥见得多了,只要远远看着一个女子,也是能猜出她的身量来的。
想着只觉面上发烫,顾颜楚摆摆手,叫素音把火炉子灭了。
现在还是夏日,夜里虽然相对有些冷,却也不至于到了燃起火炉的地步。
素音见她似乎是心情不好,便依言将火炉灭了,又寻了块布,将顾颜楚换下来的衣裳好好的包着。
才到府门口,就遇见了顾颜湘。
顾颜湘骑着马,似乎要出去的样子,见到他们,便又下了马。
“顾大将军这是要去哪啊?”庄洛十分夸张地行了一礼,笑道。
顾颜湘则是先去查看了顾颜楚的情况,见她无虞,方才看向了庄洛:
“季桓景说,午时未到,你们便从明月楼出来了,现在还有一刻钟,便是宵禁。你带着阿楚去哪了?”
“就去城外随便逛了逛,顾将军何必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把小阿楚给卖了。”庄洛“唰”地一下打开折扇,轻轻扇着风。
“那可不一定。”顾颜湘斜了她一眼,拉着顾颜楚便往门里走,一面走,一面还不忘说:“阿楚,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
音量丝毫没有压低,倒像是故意说给庄洛听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