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早就到了顾府门口的,只是因为顾颜楚睡着,所以几人才未下车。如今互相又说了几句,方约着明日去泛舟,随后,彼此之间告了别。
顾颜楚挽着顾颜湘的手,走了没几步,便犹豫着开口道:“姐姐,今儿是我不让雁姐姐跟着的,你别怪她,好不好?”
“今儿的事,便是雁子在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不过是一个婢女,也不好真叫她动手打了那些官宦小姐。”顾颜湘笑道,叫顾颜楚放下心。
顾颜楚才小小的松了口气,便有一小厮跑了来,只说顾倾寒有请。
顾颜楚便自己先回了房间,才一坐下,刚刚有人奉上茶来,便有个婢女走了进来,行过礼后,仍是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苏姨娘从昨晚上起便在院中大骂不止,骂三小姐,骂大小姐。”
“哦?她骂了什么?”顾颜楚轻轻刮着茶末,婢女的头埋得更低了些:“奴婢不敢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骂我这下贱蹄子蛇蝎心肠,又骂姐姐是非不分,说我姐妹两联合起来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是不是?”
“三小姐聪慧。”婢女道,也不敢说些什么恭维的话。
恭维自然没错,可恭维错了时间,便是杀生之祸。
而在顾颜楚面前,似乎只要恭维,就是错误的时间。
顾颜楚不喜欢被人恭维,这是毓秀阁上下都清楚明白的。
“姐姐难得回家几日,别叫不干净的声音吵着了她。”顾颜楚将茶盏放下,婢女道了喏,便退了出去。
第二日,因着顾颜湘与林羡都要上朝,便是在晚间出去。
林羡包了一间船舫,除他们三人之外,庄洛也在。
四人坐在舫中,也不需歌舞,只叫船夫慢慢划船,一面欣赏着夜间的河景,一面对坐而饮。
桌子上一盘禾荷酥,香甜软糯,顾颜楚倒是喜欢得紧,一脸吃了四五块,顾颜湘拦都拦不住。
“少吃些吧,待会儿积了食了。”看着顾颜楚又拿起一块,顾颜湘无奈开口道。
顾颜楚一顿,只好收回了手,捧着茶盏。
“阿楚难得爱吃,正该多吃些才对,你看着她做什么?”庄洛将那碟禾荷酥抬到顾颜楚面前,笑道:“只管吃,还多着呢。”
“你就知道惯着她。”顾颜湘笑道,也没再拦。
“哎哟,太子爷,你看看,顾将军居然嫌我惯着阿楚妹妹了。”庄洛用手肘拐了拐林羡,“赶紧检查检查,看是不是别的什么人冒充的。”
“成日里没个正经,哪日被湘儿拉上演武台,我可不管。”
“渍渍,妇唱夫随啊,得,阿楚妹妹,这地方我们呆不下去了,走吧走吧。”
顾颜楚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笑道:“姐姐自然是容得下阿楚的,只是容不下庄洛哥哥罢了。”
“嘶。”庄洛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笑得正欢的三人,捂住胸口,“你们一家三口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
“就你一个外人,不欺负你欺负谁?”林羡笑道,抬手给顾颜湘杯中又斟了一杯酒。
庄洛捂着心口,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心疼,心疼死了,我是为什么要跟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一起出来。”
顾颜楚夹了一块肉,递到庄洛唇边,笑着拉了拉他的袖子:“庄洛哥哥吃肉。”
庄洛用手拿过肉扔入口中,嚼了几嚼,方才满意道:“还是阿楚乖,不像这两个”
庄洛说到一般,见林羡挑眉望着他,也不怵,接着道:“重色轻友的家伙,小阿楚听好了,以后可不能跟他们学。”
顾颜楚的眸色一暗。
重色轻友,现在的她,哪里还想得到这些。
遮掩一般的朝顾颜湘看了一眼,顾颜楚笑道:“好,以后阿楚重庄洛哥哥,轻色。”
“这才对了嘛。”庄洛满意得很,正打算叫人在送一份禾荷酥上来,便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争吵的声音。
他向来是个好奇的,便走到船板上去看。
只见不远处的一间船舫上,有人在争吵,甚至撕扯起来。
看清了那几人的相貌后,庄洛仿佛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连忙朝船舱里的几人招手:“快出来看。”
“怎么了?”林羡率先走了出来,顾颜湘姐妹跟随其后。
看清对面船板上的人之后,林羡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阿楚,过来,你看那边。”庄洛指着那船板,“知道那是谁吗?”
“似乎是文康世子。”顾颜楚眯着眼睛看了看,不十分确信。
“小阿楚还认得文康世子呢,也对,反正日后也是一家人,认识也是常有的。”庄洛笑着,望向了林羡。
这位世子,乃是当今圣上七弟恭顺王林盛的长子,向来风流成性。
“那小阿楚知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吵什么?”庄洛问道。
顾颜楚想起了林文康那些令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韵事,不由得一笑:“只怕是世子夫人也在吧。”
“对咯。阿楚你再看。”庄洛手中的折扇指向了另一个穿得艳丽的女子,“阿楚可知道,她是谁?”
顾颜楚仔细看了看,那女子的确有沉鱼落雁之貌,此刻站立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却实在是不认得,因此便摇了摇头。
“她是左通政吴河的次女,吴嫦娟。”
顾颜楚恍然。
别人她或许不知,这位吴嫦娟,即便当年在深闺中不问外事的顾颜楚,也是清楚她的事迹的。
她本是家中庶女,被吴河配给了都察院又副都御使的庶子,却因得了林文康的青睐,入了世子府。
而入府后,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便令林文康休了世子妃,把她扶正。
仔细想来,吴嫦娟被抬入世子府,似乎就是使臣离开京城后不久的事情。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吵闹,成何体统。”林羡皱眉,唤船夫将船划了过去。
那世子夫人是个出了名的泼辣,如今已将林文康的衣裳扯得乱七八糟,口中骂出的言语,实在是不堪入耳。
庄洛摇了摇头,对顾颜楚道:“小阿楚乖,把耳朵捂上。”
顾颜楚依言捂住了耳朵,可又怎么挡得住那些污言秽语,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你闹够了没有?”林文康似乎也有些恼了,抬手推了她一把。
世子夫人冷不防被推了个趔趄,再一看,吴嫦娟好好的被林文康护在身后,不由得怒从中起,也不管手边有什么,拿起来就往林文康身上砸。
她这样胡乱砸了一通,东西四处飞溅。甚至有些被扔向了靠近过来的林羡的船舫。
庄洛上前一步,将顾颜楚挡在身后,以免她受伤,林羡的侍从夏冬怒喝一声:
“大胆!”
林文康一愣,看了过来,而世子夫人却不管不顾的,自然也没听见这声是谁喊得,因此,手中的酒壶便直接撞上了林文康的额头。
林文康伸手捂住,血从指缝中流出。
世子夫人当即便被吓得愣在了原地,林文康则是怒不可遏,喊道:“来人,拿纸笔来,我要休了此悍妇!”
“文康。”林羡沉声道,林文康一顿,这才看见了船舫上的人,连忙下跪行礼:
“臣见过太子。”
他这一跪,身旁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就连世子夫人也愣神半晌,而后摔倒在地。
“请大夫来,先给他把伤治了。”林羡看着他额头上不断冒出的血,吩咐道,当即有人赶了去了。
世子夫人这才有了主心骨似的,哭道:“太子您可来了,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便是文康做了什么错事,回到家中,关起门来如何计较都不成问题,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到如此地步。”林羡面无表情时,总会叫人心生几分惧意。
这份惧意,便是朝中许多武将都会感觉到,更何况世子夫人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当即楞在原处,话也说不出来。
林文康听林羡这话,似乎是偏袒自己的,便也有了几分底气:“就是,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莫说我与吴小姐把臂同游,即便我将她娶了回去,你这悍妇也没资格说半句话。”
“世子爷此言差矣。”顾颜楚看着世子夫人的模样,似乎便看见了前世的自己,只是自己比她更悲惨一些。
即便如此,为人妻者,在众人面前被自己丈夫说成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便忍不住开口道:“按照我朝律令,凡丈夫要娶妾者,皆得经过发妻的同意。世子爷说这话,岂非知法犯法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前两日刚受封的安柔郡主。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是满口的妻妾,当真是好得很。”林文康冷笑道,他本就喝了些酒,再加上出了这档子事,自觉颜面尽失,心中正恼怒着,顾颜楚却撞在了枪口上,自然怪不得他口没遮拦。
顾颜湘一皱眉,正要发话,却听顾颜楚又道:“闺阁女子也罢,嫁做人妇也罢,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况且,有一事我不得不提醒世子。”
顾颜楚上前一步,笑道:“我乃皇上亲封的郡主,位达一品。世子虽日后会袭承王爷的爵位,可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平民罢了。见到郡主,却不行礼,世子可知,这是怎样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