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妹?百蛊宗宗内人士的亲眷?这可真的是件稀罕事,百蛊宗覆灭那么久,居然现在才来上这么一柱香?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阴影里的人慢慢走出来,一身翠色衣袍,沾染了一些灰烬,像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一般,那双眼睛倒是很明亮,大有一些让人不敢直视的架势。
“修宁山庄的人?”霍念脱口而出一句。
看这身打扮穿着,是修宁山庄的人无疑了,奇怪的是修宁山庄一直半出世的状态,丝毫不过问武林纷争,就连前几日围剿墨梵城的时候,修宁山庄庄主宇文席也拒绝出人上战场,关了大门自在清净。
他家世世代代都如此,无论哪任武林盟主都对此见怪不怪,是以方知姌从来也未曾逼迫什么,撒手不管。
此时此刻居然在这里能看到修宁山庄的人倒真的是一件天大的奇事。
“百蛊宗居然还有遗漏于世,在下也十分好奇。”那人勾了勾唇角,却不像是那种安慰的模样,“亡妹的这一盅酒,看来我还是敬早了。”
都说到这个地步,藏着的恨意和不甘也不用再掩饰了,石音横在霍念身前,暗暗感叹百蛊宗怎么就这么惹人嫉恨,是不是全宗泯灭大半个武林都要拍手称快?
云楚璧不咸不淡接话,“阁下不用这么言语讽刺,你来此给亡妹上香,想必令妹也是百蛊宗人士,这样说令妹的师门怕是要惹芳魂不安,再者,”他指了指对方的衣服,“你身穿修宁山庄衣服,一言一行皆代表了修宁山庄,怕是要慎言。”
那人讪讪一笑,“我家庄主都半出世了,还在乎你们这些人的说三道四吗?”他眯了眯眼睛,“说到服饰装扮……你就是剑栖山庄庄主云楚璧?”
两人之间戾气横生,倒比刚刚他对霍念的还要盛几分,沉凌剑微微一转,就见那人长剑出鞘在手中一握,“很好,杀了你,我再敬亡妹一盅酒。”
“楚璧躲开!”夏侯凝一嗓子叫出来,沉凌剑对上长剑剑刃,发出一道雪亮的光,修宁山庄一向重内力调息,这一剑蕴藏的内力不清,云楚璧手颤了颤险些挣飞沉凌。
那人笑的凄哀,“看起来当年那么沉重的打击倒真的没让你武功退步多少,居然还能抗得下这一剑。”
云楚璧腕上吃痛,常年隐忍让他面上一派平静,甚至弯了弯眼睛笑起来,“阁下的内力,倒有些让修宁山庄蒙羞啊。”
“放肆!”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好像在打人耳光一般惨烈,那人挥动长剑开始猛烈攻势,云楚璧不攻反挡,剑刃交错间晃的人眼前发晕。
这样拖下去绝对不是办法,石音正凝神蓄力,不管此人内力究竟如何,想要一招结束纷争且不伤了云楚璧绝对不简单,平阅派武功较为温和,兴许能解困局。
“石音姑娘……”霍念见云楚璧与那人争斗不休,就明白那人怕是没那么好惹,生怕下一个对准的就是自己,刚想让石音出手帮帮云楚璧,就被夏侯凝反手点了哑穴。
她言简意赅,“闭嘴。”从长在剑栖山庄,自然是懂得石音已经在凝力,不能打扰。
趁着云楚璧和那人被剑锋震开几步,石音恰好蓄力而发,幸存剑带着十足的内力刺入两人之中,反手一扬将那人长剑硬生生挑飞,电光火石间,幸存剑剑尖就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头。
云楚璧收剑,听那人冷笑,“堂堂云庄主居然不敢跟我一较高下,还要找人帮忙搅局吗?”
云楚璧淡漠道,“如今武林风雨飘摇,实在不是应该拘泥于私人恩怨的时候,恕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耽搁太久。”
顿了顿,还是道,“关于令妹的事,在下十分抱歉,若日后有机会,定会去她灵前敬香三柱,在下这条命是她救的,自然不敢忘却。”
那人微微扭曲了脸庞,“你居然记得。”
云楚璧拍了拍石音的肩膀让她把幸存剑放下,一面道,“自然,剑栖山庄重建后在下也打听过一些关于明姑娘的事,阁下怕就是明晨姑娘的兄长,明夜吧?”
那个曾经说她和哥哥分别去了两个门派的姑娘,却没想到他们去的居然是天壤之别的两个地方,一个出世一个入世,一个与世无争一个风雨飘摇。
明夜惨淡道,“若不是你,她也不会那么早死。”
云楚璧伸手握住修长的剑身,一握一滑,鲜血顺着手心里的纹路流淌下来,他眼睛眨也不眨,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翻过来,任由血珠洒在土壤里。
“在下以血代酒,也算是一些对明姑娘的歉意和敬重。”
明夜看着他的手半晌,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下一刻夏侯凝的纱布止血药就敷了上来,“你傻吗你?明晨姑娘的事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她救你也是不知情,要怪只能怪孟宪那人心狠手辣,怎么怪罪到你头上?”
霍念听见自己师父被这么说,也无言可辨。
云楚璧苦笑一下,“还是有些关联的,不能说丝毫与我无关。”他抬起头和石音的目光撞上,“怎样?”
夏侯凝包扎的手一顿,满腹狐疑,“什么怎样?”
石音走过来,捉着他的手腕看了看,确认无碍后松了手,“下次你再这样我可不配合你玩,也就是平阅派武功温和,换任意一个武功路子,你绝对会伤到经脉。”
云楚璧只是笑不说话,就听石音叹了口气,“方才楚璧故意激他,就是因为发现他的武功路子不大对。”
夏侯凝完成手上任务,奇道,“不大对?”
“过于攻势,不像修宁山庄一派的路子。”云楚璧转了转手腕,还是有些麻,“所以我故意激他,看看能不能探知出什么不同来,接他几招下来,发现他内力倒是很纯粹。”
也就是说,还是确实师出修宁山庄的。
石音续道,“不过攻击招式,包括我别的那一下都觉得,绝对不只是修宁山庄的路子,他绝对还从别的地方学了什么。”
夏侯凝依旧不解,“那又如何?”
石音就差拿手敲上她的脑门,“夏侯姑娘,这个时候来百蛊宗的真的只是为了给亡妹敬一杯酒吗?就算是修宁山庄也该或多或少知道武林门派正对墨梵城少主和左右护法追查不休,他这时候来,往死路里走?”
夏侯凝恍然大悟,“所以从刚开始你们就怀疑他和墨梵城有关联?”
“只是说有可能,”云楚璧用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按了按额角,“明晨死于自己师门,明夜对百蛊宗怀恨在心,墨梵城又灭了百蛊宗,你说,能让人怎么想?”
“那你怎么不抓住他,还让他走了?”
石音收起幸存剑,蹲到霍念面前研究怎么解开穴道,“就明夜那几句话被激的不行的性子,我觉得他是墨梵城少主的可能性太了。”
能缜密策划一个门派覆灭,而不只是拼蛮力的人,绝对心思深沉,城府深重,明夜明显不属于这种人以里,“这不是放虎归山,而是钓鱼,等我们在这里找完线索,怕是可以去修宁山庄聊聊了。”
石音站起身,“你这手法太难解了,过来你自己看看吧,我觉得霍念有话要说。”
夏侯凝这才想起背后还有个被堵了嘴的人,手上发力扔过去一个石子,差不点让霍念一口气倒过去。
“想说什么?”夏侯凝怕他废话,赶紧截住。
霍念指指地下,“路子,路子!”他有些语无伦次,“刚才明夜的招数路子和当天晚上灭门的墨梵城少主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当时墨梵城少主拿的是一把断刀。”
“断刀?”石音怀疑他发音错误。
“对对对,就是断刀,被砍断了一半的那种,你们看地下和树上的划痕,都是正常普通刀剑划不出来的。”
云楚璧单手托住沉凌剑,“武器可以再换,招式却不一定,如果明夜真的用的是当天的招式,那么就有些可疑了。”
“你刚刚才说不会是他的。”夏侯凝对石音抛去一个同样鄙夷的眼神,就好像刚才她用这种眼神看她一样。
石音耸耸肩,“当然,就算是路数一样,如楚璧所言,招式不一定再换,有可能他是故意用同样的招式混淆视听,让我们觉得墨梵城少主不至于这么蠢,也有可能是他真的只是墨梵城少主的一个卒子罢了,他的心思城府确实没那么深。”
能够让明夜能够学的会更多的武林路数的人……四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石音笑出来,“这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场蛊毒之乱,灭门之祸,居然让武林这片看似清澈的水池搅得浑浊不清,越来越多的门派被卷入其中,这次居然是一向不作不为、淡漠自处的修宁山庄。
夏侯凝点头附和,“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宇文席一直不入世,他想做什么咱们确实没有人能够知道。”
“难不成修宁山庄的出世真的就给心怀叵测之人一个最好的掩护?”霍念有些不敢置信。
“宇文席我打过几次交道,为人确实淡漠疏离,如果说你们掌门师兄能够算是武林中谪仙一样气质的人物,那么宇文席已经能够成仙了。”夏侯凝挽住石音的胳膊,打出了一个最生动形象的比喻。
萧淮初么……石音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