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姌在武林事务上一向是个行动派,说一不二,还没等众议平复下来,第二天就差人收拾东西准备往剑栖山庄去了,连带着一众十方坞弟子,收拾东西的阵仗惊天动地。
主人都走了,他们这些客人也不可能还待在原处,萧淮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还是顾则煦蹭过来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让他终于开了口。
顾则煦,“还是平阅派轻松啊,所有弟子都直接在剑栖山庄等好了,想差谁去前线就差谁去,方盟主也省心,真不愧是门派制第一家,做事就是让人放心。”
萧淮初冷漠道,“你自己管好自家吧。”
顾则煦这次来没带多少人,按照方知姌的要求还需要姜沂楼那边再来个五十多号人,长途跋涉劳累奔波,关键是他这个楼主还不在,一路上风险几多自然是不必说,难为他还有心思调侃别人。
顾则煦摇摇头,不置可否。
石音皱眉道,“我觉得顾则煦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现在平阅派所有人都在剑栖山庄,十方坞人带的再多也不可能满门都带过去,这样一来,对于平阅派和剑栖山庄而言,折损最大。”
萧淮初脸色阴沉的能打雷,“……罢了。”
如尘公子饶是再生气也不可能像顾则煦一样又是跳脚又是牙疼,再憋憋真的容易憋出病来。
云楚璧扫了一眼,默默笑了下,“其实这么说也不妥,人多的话,可以轮流上战场,能够及时做到人员替补,像他们这种带人的,几乎就要连轴转一般,无论是对于弟子还是门派都是不好的。”
萧淮初看他一眼,拱拱手,“云庄主高见。”
剑栖山庄和十方坞相隔并不远,两人同属郑国境内,就算是不一样的城池也总比跨国好一些,所以各个门派分批次出发,闹出来的动静也不算很大,没有引得百姓惊慌失措,估摸着连郑国国君都不晓得。
十方坞建筑豪华奢靡,喜好江南风光,剑栖山庄则完全就是武林门派建筑,建筑的线条硬朗冰冷,颜色以黑白为主,素的不像话,依照江湖传闻,是云楚璧刚刚重建,不大好太过招摇,就做得十分低调,省钱又省口舌是非。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就是,剑栖山庄的占地面积的确十分大。
当年云沐泽风头正盛的时候,剑栖山庄多次向外扩展,就算倒台后被付之一炬,也不知是出于敬畏还是什么旁的原因,属于剑栖山庄的土地一直没有人敢买走,所以重建起来也是个耗费物力人力财力的大工程。
方知姌真的对云楚璧和剑栖山庄够好的了。
云楚璧冲着守着门口的小厮一抬手,回首笑道,“剑栖山庄的境况诸位也都明了,但愿莫要嫌弃,请进吧。”
云楚璧做事稳妥细心,早早就把石音和萧淮初的地方收拾好了留出来,跟那些过来的平阅派弟子住在一处,往来好照顾方便,萧淮初还没开口问,刚刚绕过小门就看见一众穿着暖橙色弟子服的小孩们围了个圈儿不知道在看什么。
石音分明感觉到萧淮初的火焰蹭蹭蹭又冒上去三分。
“掌门师父和九师姑快来了,就看这最后一次,要不日后铁定看不到了。”
“罗师叔你快把它弄出来呀,就在笼子里可怎么好?”
“哎哎哎,你别挤别挤,这么高的个儿有啥看不见的还挤!”
石音终究忍不住把一直放轻声的脚步改成重重跺下去,小孩子们神经高度警惕,专心致志,就怕谁大口呼吸都把笼子里的蛐蛐吓跑了,石音这一跺让好不容易快要被弄出来的蛐蛐又缩了回去。
几乎是同时,那帮小孩子齐齐回头吼道,“能不能轻点!要——”
石音,“……”
蹲在地上的罗书漠手一哆嗦把蛐蛐笼子吓掉了,在地上滚了几滚,里面的蛐蛐蹦蹦跳跳跑了出来,但现在也没人顾得上能去找所谓的蛐蛐了。
他们由衷地觉得,能在掌门师父到来的这一天依旧在贪玩傻淘的边缘试探,自己才是那个准备被斗的蛐蛐。
罗书漠拍拍身上的土一溜烟站起来,被委以重任的二师叔带他们来剑栖山庄过上了打山鸡斗蛐蛐的快活日子,还被萧淮初逮了个正着,他一点都不怀疑等回了平阅山会被扔到镜湖里游泳。
“平阅派弟子。”萧淮初目光威严,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去,像是被拍了一样,扫一个低一个头、扫一个低一个头,远远望去少年们墨发像是黑线一样整整齐齐。
“现在,从剑栖山庄山上到山下,三十个来回,不跑完不许吃晚饭。”他一瞪罗书漠,“你给我进来。”
石音知道罗书漠免不了一顿狠批,自动自觉地跟在最后一个弟子身后看他们跑圈,不参与这俩师兄弟的恩怨纠纷。
“九师姑,我们跑圈不会偷懒的,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们吧?”最后一个弟子看着萧淮初的身影走远,神秘兮兮道,“你还不如去看看安祁师弟呢,这几天他快要把六师姑气哭了。”
还有这等事?石音知道安祁的毛病,点点头就撤了,还没等那小弟子比个胜利的手势,就补刀道,“那我去看看安祁,让你们六师姑来看你们跑圈,放心,你们要是惹她她肯定会惹回去的,谢谢你们提醒哈。”
石音抓了管华落看着他们跑圈这个苦差事,自己开始满天满地找安祁,其实他们不说她心里也挂着,这么个小孩子天天猜不透摸不清的,这么久没联系怎么都是回事,得想着念着。
没办法,自己带回来的孩子就得自己看着。
不过见到的场面有点让她吃惊。
剑栖山庄中间修葺了一个池塘,三三两两的荷花点缀在碧波湖上,隐约见到赤色金色的锦鲤交替在池中游弋,带起波纹都是一漾一漾的,垂钓的绳子晃了晃,少年手臂有力,收杆潇洒,带起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又一条!祁哥哥好厉害,为什么柳儿从来都钓不到呢?”池边少年女孩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娇俏的声音荡漾在微凉的池面上清脆空灵。
安祁也是难得的耐心,“因你没有耐住性子,不耐住性子如何能钓到大鱼?所以日常也就只有一些小鱼上钩了。”
“我知道了!这就是祁哥哥说过的‘隐忍之道’,对不对?”
安祁点点头,“正是如此……师姑!?”少年的语气带了一些激动,他们多日不见,少年一直挂念着石音的安危。
石音微微笑了下,走近了摸了摸他身边小女孩的发,“这位是……”
“大姐姐好。”小女孩一点也不怕生,大大方方自我介绍,“我叫齐柳,从小在剑栖山庄长大的。”
石音略有惊讶,剑栖山庄作为一个家族制门派,虽说出现其他姓氏也不奇怪,但从小就在剑栖山庄长大倒有几分意思了,云楚璧没娶妻没生子,也没什么亲戚还愿意留在剑栖山庄,这丫头是打哪来的?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尚在襁褓之中,见她实在可怜就把她带回剑栖山庄了。”云楚璧的声音蓦地响起,冲三人打了个招呼,“武林世道动荡,总有些可怜人,难道见死不救不成?”
安祁听罢垂下眼帘,嘴角慢慢抿成一条线,不知道在别扭着什么,石音望了他一眼,才想起来他也是被自己救回平阅派的人,这些可怜人当然也包括他在内。
齐柳虽然年纪小,但是却已经跟个小人精一样,敏感的很,对于安祁有一点点不舒服反应很快,小小的手拉住他的衣角,一双眼睛眨啊眨的,甜甜道,“云哥哥对柳儿很好,大姐姐对祁哥哥是不是也特别好呀?”
安祁嘴角略有松动,“当然好。”
云楚璧见状略微笑了笑,冲石音打了个手势,“阿音,借一步说话。”
安祁被齐柳缠的没办法去留石音,或许也没有想留,冲石音点点头就带着小尾巴告辞了,石音呼出一口气,她原本真的有点担心,现在看来,怕是不用了。
云楚璧等他二人走远了,闷闷道,“阿音,恕我直言,你可否知道安祁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石音盯住了两人远去的背影,渐渐化成一个点,她所知有限,只有罗书漠叨叨的那些,真实身份更是丝毫不晓得,见他可怜拎回来的呗,还能怎样?
云楚璧闻言却是愈发皱紧了眉头,“我听府内管家说,安祁刚刚来剑栖山庄的时候态度乖戾,同门师兄弟都不喜,让他们都别管他,但是又不好放他一个人在剑栖山庄里不管不问,就差了齐柳过去陪陪他。”
石音听着随之点点头,恩,蛮正常的。
云楚璧,“他见到齐柳的时候,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姓齐?”
偌大武林之中,姓齐的唯一家严谷门,可惜早在七八年前就被以方知姌为首的武林正道联手灭掉了,原因无他,家里煞时生了个孩子,严谷门上上下下都不同意交出去,这一逼,就逼到了家破人亡的境地。
石音抽抽嘴角,“所以说齐柳是……”
云楚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晓得你对此道也颇不赞同,严谷门当年灭门,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留没留下来,我捡到她的时候见她怀中玉佩是严谷门的,只不过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孤煞之命的孩子就两说了。”
“所以你怀疑安祁察觉到什么,怕他给剑栖山庄带来麻烦?”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石音斟酌一会儿,点头道,“我晓得了,我会抽个时间问问安祁到底怎么回事的,放心,齐柳这个小姑娘活泼可爱,我喜欢的紧,不会轻而易举给她给你们惹麻烦的。”
云楚璧拱手礼让,“那先多谢了。”
石音念头一转,绕回了最心心念念的问题上,“方盟主现在,究竟是作何感想?”
“能谈判固然好,但我怕是方盟主没那个耐心和耐性,”云楚璧抱臂,往池边亭中柱子上一靠,“前因后果我都跟你讲了,只怕此事没个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