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二十岁之前一直无忧的父亲在城破的前一日刚刚经历了青梅竹马嫁往日手足的痛苦，大婚前一天父亲还天真地对那女子说永远在她身后那样的话，说完之后就酩酊大醉一直睡到第二天城破，那天晚上满脸带血的兵士们拖着醉成一滩泥的父亲从暗道仓皇逃走时他还没弄明白少年少女间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酒醒后的父亲发现自己没在王城的宫殿而在荒山的草亭时觉得是在做梦，好几次想滚下山崖试着会不会醒来。我的父亲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人生如梦这样深刻的道理，他以后频频感悟到了这点，只是少年的第一次梦碎总是格外惊心刻骨。
我的父亲怀着强大的自信潜回王城想让青梅竹马看在往日交情上帮他重登王位，大门没进就看到叫做阿来的少妇和刚成亲的丈夫在月下共酌，说新国君比旧国君好多了，说承接了祖父无知的父亲肯定难以成器。
父亲在三餐不继的荒山上听着来自都城的消息，王城被一把火烧了；国王死了，百姓残的残伤的伤；墙上都贴满了通缉令；每天人们都诚惶诚恐生怕大祸临头，前朝的官员不是流放就是下狱；城墙外每天都有欢呼统一的高山人，每天都有悲惨哭泣的亡国之音。
父亲最关心的阿来府里每天歌舞升平，灯火辉煌地一副太平盛象。夜晚白天不断往复，父亲的信在陋屋草席上匆匆挥就，几经周折地辗转在不同地官邸。昔日同吟诗作画共诉抱负的亲友，昔日主见相同并肩同行的同盟和全心爱慕的女子此时都杳无音信。
父亲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减少，逃的逃，叛的叛，死的死，最后衣衫褴褛地涌入逃难的村民流中都没人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是曾经的都城王子，通缉令上说抓住了赏金不菲，可是他比难民还像难民，让人觉得怀疑他就像怀疑自己是王子一样可笑。
父亲和街角最粗俗的莽夫拌嘴打架，流连最下等的酒馆妓院，喝最低廉的酒和最粗俗的人交朋友。夜深了，他在灰色的长街上跌跌撞撞，对寒夜和雨声不动声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