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夫人苏氏陪着太后和皇后用了膳,又抹了半晌骨牌,方才告辞出了宫。
坐了外表极朴素的一辆四乘青帏油车,仅车厢上装饰了龚家的徽记,昭示着马车主人尊贵的身份。内里却极尽奢华,内里四壁都垫了薄薄的一层丝绵,用浅绯色祥云纹样的云锦裹了,四角挂着五彩琉璃珠织金香囊,连大红片金的迎枕和坐垫都是蜀锦织就。
车厢一角镶了一只小小的鎏金六角香炉,焚着浓郁的九和香——品香阁名家所制,有价无市,一两香料所费数十金之数。
苏氏舒适地合上眼睛,任丫鬟手法熟练地替自己揉着腿。
未过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侍女跳下车掀了帘子。苏氏正把手递出去,待扶了侍女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握住,听见男声笑道:“小人来伺候夫人下车。”
苏氏弯腰出来,抬头便白了一眼,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妩媚:“堂堂国公爷,又是国舅,行事怎么还像二十岁似的不稳重!看被别人知道了笑话你呢!”
安国公龚仲祺哈哈大笑:“我服侍自己的夫人下车怎么了!叫别人知道了还要传为佳话呢!”
苏氏换了家中所乘的小轿,又走了一射之地方才停了,丫鬟打了轿帘扶了苏氏下轿,龚仲祺便背着手笑吟吟地站了一旁。
当着丫鬟婆子的面,苏氏不禁脸色一红,嗔道:“你这当爹爹的,女儿入了宫,好容易我今儿才进去看了,你也不问问怎么样!”
龚仲祺笑道:“华儿随你,又聪明又机灵,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看你是操心太过。”又道:“我还担心你入宫这大半日,吃不好喝不好,特让人做了你爱吃的,等你回来点补些呢。”
苏氏歪头娇媚一笑——虽已三十六岁,但天生丽质,又兼着养尊处优,保养得宜,所用之物无不是千金之数,望之仅二十**,更兼具少女的明媚和妇人的成熟,说不出的勾人心魄。
龚仲祺携了苏氏的手,进了垂花门,过了穿堂,便是小小的三间厅,是苏氏平日处置家务的所在。厅后便是正房大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挂着各色鸟雀。月台之上,坐了几个穿宝蓝比甲的丫头正拿了羊骨拐儿抓子儿玩,一见他们,忙丢了骨拐,打了帘笼,服侍二人进屋更衣,又斟了茶上了果点。知道龚仲祺在屋时不爱有人伺候,方才退下了。
苏氏见丫鬟们退下了,方才“嗳呀”一声,就着便靠在了临窗大炕上设的大红金钱蟒迎枕上,娇声道:“这一日可是累死了。”
龚仲祺笑道:“让你少进宫。宫里哪是好玩的?个个得恭着敬着。”
苏氏娇嗔道:“女儿进了宫,我总要去看看!”
龚仲祺手里细细的削了一只李子的皮,递给苏氏:“这是浙江桐乡进上的贡品,看你近几日吃饭不香,你尝尝。”
苏氏心不在焉地拿了:“也没有吃饭不香,只是懒懒的没胃口。”又道:“今日在皇后宫里,有一阵子总觉得像有人在盯着我看似的,回头找却又没人,好生奇怪。”
龚仲祺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定是哪个宫女看夫人美貌,便挪不开眼睛了。”
苏氏吃了两口便不再吃了,随手搁在梅花鉴银八角碟子里,撅嘴道:“你惯会哄我。我还没问你,珏儿昨日跟我说,你带了他骑马,也不管他,险些掉下马来。珏儿还不到九岁,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
龚仲祺拿了苏氏咬过的李子吃了,柔声道:“怕你担心才不和你说,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吗?珏儿是你我的亲生子,我怎么会不好好看好他。”
苏氏这才有了几分笑意:“我们总共就这一个儿子,你不要整天的说他资质平庸呀没有天赋呀,再怎样他也有你这个做国公爷的爹爹呢!”又想起在宫中做了嫔妃的养女:“我也不想女儿进宫,你硬是劝她,她自己也愿意,就罢了。婉君不求儿女有多大前途,就只求我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长长久久的,便是极好了。”
龚仲祺暗暗松了口气,忙道:“夫人说的极是,极是。”陪笑道:“夫人今日辛苦,我特意安排了品珍阁的掌柜明日带些新首饰样子来给你挑挑。说是近日添了不少西洋样子,夫人定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