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喜儿提着食盒，正往桌上摆饭，一边看她醒了，讨好地笑道：“我想着姑姑劳心劳力更是辛苦了，今儿早早地就去膳房候着，特意领了头一份呢！”一边又端出一碗火腿鸡皮笋汤来，“这是膳房的汪公公特意给姑姑做的，是姑姑平日最爱用的了！”
锦瑟看喜儿一脸谄媚讨好，不觉好笑，又不放心她这过于活泼开朗的性子，叮嘱道：“姑姑不是故意整治你，只是你这性子也该收一收，宫里不同外面，行差踏错是会要了性命的。小春那里……你照常和她来往，别露了什么马脚。”
喜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是小春害得我们整个绣房的姐妹都差点没了命，我还想去找她算账呢？姑姑怎地叫我还和她交好？”
“呆丫头，平时脑筋都动到吃吃喝喝上头了！”锦瑟怒其不争，“若是你找了小春把事情挑明了，一来叫你晓得了皇后的谋算，二来绣房又帮着贵妃把事情圆了。皇后会饶了我们几个？治你一个诬陷皇后的罪你担不担得起？”
“那姑姑的意思……”
“现在只有假作不知，让皇后宫里以为小春的差事没办好。小春只是坤宁宫最低等的宫女，皇后定不会亲自指使她做事，想必是大宫女传的意思，或者就是大宫女自作主张争宠。不管是哪样，只要我们风平浪静什么也不知道，皇后就没道理把我们绣房连根拔起。”锦瑟润了润喉咙，“所以你不但要和小春继续来往，还要常常送她些吃食，显得更好才是。”
喜儿恍然大悟：“喜儿懂了！姑姑放心，我一定不会坏了姑姑的事！”
锦瑟这才稍稍安心，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塞给喜儿：“知道你贴补着家里不容易的，罚你的月例，姑姑私下给你补上，只是别声张让别人知道了。”
喜儿鼻子一酸，又差点哭出声来：“姑姑……”
锦瑟拿了筷子，板起脸：“好了，要哭出去哭，我要用饭了，别在这扰我。”
喜儿忍不住含着泪笑，恭恭敬敬行了礼：“姑姑慢用，喜儿等会来收拾！”说着又咚咚咚地跑了出去，想是赶着回膳房抢自己的午饭。
锦瑟不觉摇头，嘴角也含了笑。各人有各人的不易，克扣着也无甚意思，自己这一房能大家都平平安安地过这几年，到了时间顺利出宫，锦瑟便知足了。
低头端详桌上的菜，一碟油盐炒枸杞芽儿，一碟茄鲞，一碗白饭并一碗笋汤，倒都是自己素日爱用的。虽生在北地，母亲更是胡人后裔，但父亲祖籍常州，祖上曾是巨富。据说祖父时，常州十间铺子里便有七八间是薛家的……只是子嗣艰难，人丁单薄，祖父到了四十岁上才有了父亲这个独子。祖母祖母殁时，父亲还不及弱冠，因满腔“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豪情，捐了个正六品千总的功名，带着大笔家财来到北地，一步步凭军功做到了从四品骁骑将军。
娶妻生女以后，父亲不肯委屈了掌上明珠样的女儿，特意重金从江南请了名厨和乳母在家。所以锦瑟虽然十一岁以前没离开过北地，但饮食做派上倒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
锦瑟慢慢搛了菜吃着，枸杞芽儿清香，茄鲞浸透了鸡汤和菌子的鲜香，绵软入味。说来也怪，外宫膳房各色食材是不缺的，可因为不进上，历来治膳水准不过尔尔，只能令外宫一干宫女杂役不至于饿着。只有这汪公公，据说内膳房原掌膳公公的关门弟子，十八年前不知为何被罚到外膳房，一手地道的江南治膳秘技，整日板着脸对谁都不假辞色。许是因着锦瑟同是江南人，对锦瑟倒颇有几分照顾，时常弄了锦瑟爱吃的菜色。
用了饭不多时，众人叽叽喳喳地回到了膳房，见锦瑟一直独自守着，都吐了吐舌头分头做事。
除了册封和像贵妃这样临时的急活儿，平日里绣房只按着循例一年交出皇帝、皇后四季大典上的礼服即可。件数不多，但是帝后的礼服自不可以寻常慢待，皇帝是金地缂丝孔雀羽冕服，玄色织六章，日、月在两肩，星、山在背，龙、华虫在袖，另配蔽膝，绣龙纹一，火纹三，并饰七彩云纹；皇后是深青祎衣，绣赤色翟纹十二等，共一百四十八对，间织小轮花，领、襟、裾皆缘以红色，织金五彩翟凤纹，另配蔽膝，织以翟纹三等，间以四小轮花，织金云龙纹。因此平日里绣房除了传授、学习绣艺，便是练习礼服上所用的花样。
静悄悄的半晌无话，喜儿小云正寻思着去膳房端些蜜饯果子与众人吃，刚刚出去更衣的佩兰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我刚刚看见贵妃宫里派了人来，说要带薛姑姑和王司衣去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