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握惯了刀剑弓绳的手布满厚实的老茧,虽修长匀称但到底不如养尊处优的手来的细腻精致。月落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来人伸出的手不知怎的就品评了一番。
玄胤见她发髻散乱,竟连鞋也没穿,一副明显是从睡梦中惊起的模样,再见这满院狼藉,即便未能亲睹,也能猜想一二。
他手伸了半天也没见她有何反应,也懒得再等,直接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摆手招来暗卫将满院的伤重患者处理妥帖,然后轻车熟路的拽着她回了她的闺房。
门“嘭”的一声掩上,月落回了神,想起生死未卜的木头又急冲冲的向门外冲去,玄胤单手拦住她,“做什么?”
月落冲不过去,再加上这乱糟糟的一夜让她头都大了,她没好气的道:“还未问殿下您大半夜的光临寒舍又是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胡说八道道:“散步。”
月落被他一噎,且不说落月楼与宸王府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位置,再者大半夜的您消食散步从城北散步到了城南也说不过去啊。
他盯着她光裸的双脚,尽是污渍,颇有些嫌弃的别看了眼。
邓越推门而进,低声汇报着外面的伤亡情况,在听到无一人死亡时玄胤难得意外的看了方被扛进来,还人事不省的少年一眼。
“都神志不清走火入魔了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这少年的自制力当真惊人。”邓越虽见多了武学高手,可这样非人的自制力若非亲眼所见倒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玄胤的手搭在少年的腕间,少年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恢复正常,黑色凸起的纹路渐渐退去,只是脸比平时更苍白了几分,透出一层青灰,殷红的唇已全无血色,完全称得上是苍白如纸,若非还在轻微起伏的胸口,月落都要以为这少年已经死了。
玄胤将手撤回,他方才用内力一探,少年全身经脉逆行,内息不稳,一股真气在体内乱窜,而另有一股阴邪之气在他心脉之间吞噬着他体内乱窜的真气并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力量。这两种气息在他体内互相制衡,但阴邪之气隐隐占据上风,而这次少年走火入魔应是阴邪之气增长过快,打破了二者之间的平衡所致。
玄胤对着邓越道,“扶他起来。”他转头看了下月落,准确的说是她还没穿鞋的脚,“还不去收拾一下。”
月落瘪瘪嘴,转身自去屏风后整理。
邓越依言将少年扶起,方便玄胤将真气引渡给这少年。玄胤的内力既沉稳内敛也刚猛霸道,而少年的内力却阴邪诡谲的很。玄胤的内力甫一进入少年体内,即刻就被那股子如同无底洞般贪婪诡异的阴邪之气挪为自用。铃木隼人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又开始渐渐浮现,玄胤只能即刻收手稳住了他体内暴走的真气。
这就有些麻烦了。
玄胤盘坐在少年对面,正扶额思索着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少年的长睫毛突然一颤,紧闭的双眼幽幽睁开,依旧的全黑瞳,让人看得人心头发颤。
他一睁眼便掀翻了身后摁着他的邓越,下一秒就是一个扫腿,以猛虎下山的威势扫向对面的玄胤,在玄胤闪身躲避之际,他已经翻身跃起,而玄胤又哪能容的他在他面前威风,当下掌风霍霍拍向少年后心,偏生少年的后背也如长了眼一般及时避过,纵身出了屋门,玄胤眉峰一挑,足尖一点,紧追而去。
月落一出来正好就瞧见玄胤飞扬而起的衣裳后摆,她看了眼旁边一脸“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邓越,便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有跟着追了出去。
院中已经收拾妥帖,丝毫看不出方才的一片狼藉,不大不小的四方院中,两个人各剧东北、西南两角。铃木喉中发出阵阵野兽般的低吼,玄胤将周遭都环顾了一遍,于是抬手从头顶桂花树溢出的枝丫边折了一根更细的。
手腕一抖,桂花枝上细小精致的桂花像是下雪般扑簌簌的落满他脚边,光秃秃的枝丫硬生生的被他握出了绝世神兵之感。
风温柔的拂过少年精致的面庞,他漆黑的瞳孔里一个黑色的修长身影正朝他逼近,虽然动作看起来缓慢而优雅,但是却如疾风般顷刻就到了他面前。
铃木也不遑多让,在玄胤眼花缭乱的攻击下,他竟也能跟上他的速度,甚至有更快更疾的趋势,在玄胤处处压制的招式下竟也能打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玄胤一开始并不想与这少年多做纠缠,可这一炷香的功夫下来,他有些惊奇的发现,这少年虽已失了心智,一招一式却甚有章法,再有,之前出过的招对这少年便不能再出第二次,这少年不仅能迅速将他出过的招式融汇贯通还能举一反三出其不意,可谓天生就是武学的料子。
铃木见对方空门已露,再不是金钟罩似的难以攻破,当下便一掌拍了过去,可这一拍却跟拍在了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他无辜的表情更添了几分不明就里,面前的人竟化成了一团雾气,弥漫在了空中。
月落却瞧得清楚,方才让铃木打得焦头烂额的本就是玄胤的幻影,此刻玄胤的真身正借着幻影消散的雾气奇袭而来,手中的桂花枝轻轻一指,点在了铃木的额心。
下一秒,铃木瘫倒在了地上。
再下一秒,玄胤已经到了她面前,桂花枝随手一扔,对她道:“我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别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
一番口舌下来,月落略略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概总结下来就是,皇后要给玄胤找王妃,打的就是用内帷牵制玄胤的主意,而自己作为他的谋士理应为主君分忧解愁,于是找上自己跟他假凤虚凰继续当初那个“红颜知己”的戏码,以此来让那些对宸王妃之位有所肖想的大家闺秀们知难而退。
最最主要的是要演好这“红颜祸水”的角色,至于演给谁看,除了那个疑心病重的不得了的皇帝陛下和满朝文武,应该不做他想。
至于为何,应该是玄胤最近蹦跶的有些厉害,引起诸君不适。
可在月落看来他这意思就是看不惯自己最近无所事事的状态要给她找点事做。
月落呵呵干笑两声,心道,您也真看得起我,凭她纤纤弱质如何能挡得住玄胤爱慕者的千军万马。再者,若是圣旨一下,朱笔一挥,管你玄胤有几个白月光、朱砂痣,到时候该娶谁就得娶谁。
“你可以拒绝。”
竟有这等好事?月落正要假意开口推辞,偏生他下一句将她雷了个外焦里嫩。
“但我从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月落:……
所以,您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呢。
玄胤却像知道她想的什么一样,“我至少给了你拒绝的权利,这不正体现了你主君我的开明睿智和真诚体贴?”
他说得冠冕堂皇,却成功的让月落抖了个寒颤。
“明日就搬过来,做戏自然要做的实处。”玄胤抿了口茶,算是给这件事一锤定了音。
月落张口想表示自己还需收拾收拾行李,玄胤却像早有所料般,“王府里什么都有,缺什么就与秦叔说去。”
月落再张口想说自己能不能挑个黄道吉日,沐浴梳洗一番,却听玄胤冷冷道:“你没得挑,否则我就亲自带你去,想必效果更加显著。”
月落觉得自己就像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只要他老人家嘴皮子那么轻轻一掀,她就能自发的跟着他的命令转,他说往东,她就绝不能往西。
她哪是给自己找了个主君,她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大爷啊。
大爷优雅的抿了口茶,微微笑道:“早些休息,明日我下朝时但愿你已经在宸王府乖乖等着了。”
他这话的语气就像在说,等明日他下朝,她就已经乖乖的洗剥干净摆上餐桌,跟他的早饭一起恭请他老人家下嘴了。
他起身,月落差点就要鼓掌欢呼,这大爷折腾了一晚上终于要走了。
“哦,对了,外面那个我带回去研究研究,你就不要管了。”他抛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大摇大摆的消失在了月落眼前。
月落此时的心情怎么说呢,就跟未整理好的毛线团的一般,处处是线头,理了半天却发现是个死结。
她揪了揪眉心,看着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今夜的月色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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