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就像是万丈深渊里呼啸而过的风,除了凄寒瑟骨的冷,还有未知的恐惧。
“中容该灭!”
“你的好父皇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宠信奸佞,屠杀忠臣,你的母后更是祸国妖女,酒池肉林,奢靡铺张,这样的国家不该灭亡吗!”
“我佟佳族只不过是将中容的守备军力告诉了西泾,然后在那天晚上打开了宫门而已。”
“我们只是想活命啊,中容既然本就该亡,我们所做的不过是让它的灭亡加速了一点点,一点点。”
“屠城?我不知道呀,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不要问,不要问了!”
“你到底是谁,你说你是不是凤家的人,是不是!”
“你是鬼,是鬼,是鬼!”
“凤昭容!”
女子尖利的声音在脑海中经久不散,画面突然模糊起来,她茫然的立在一片空无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弃她而去,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一如初生婴儿的模样。
“走水,走水了!”
“救火,快救火。”
“西泾军杀来了,杀来了!快逃!快逃吧!”
耳边突然炸开一阵阵的凄厉的叫喊声,她从膝盖中将头抬起来,宫女太监们慌张无措的身影从她身边一晃而过,大火将天空映得通红犹如白昼,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到处都是人,所有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她孤身立在原地,周围人声鼎沸,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得见她,她也碰不到仍何人。
“贱妇!”穿着西泾将领服饰的男人一掌掴在一个宫装妇人的脸上,力道之重将宫装妇人掀翻在地,她闻声望过去,那宫妃的服饰无比熟悉,那正是她的母后!
她发疯似的跑过去,西泾男人淫邪的笑着,她的母后,那个最美丽,最柔弱的女人在奋力的挣扎,可是太远了,她跑不过去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母后扑过去抢过男人的刀!
她杀死了自己,用最决绝的方式死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恼羞成怒,他拔出鲜血淋漓的刀,一刀砍掉了被摁在地上挣扎的男子的头颅。
父皇!父皇!
啊!
谁也听不到她的叫声,她听到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记得中容还有个小公主和小太子,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找出来!”
她忽然记起了什么,就在母后的尸体旁边,她记得,她就藏在那里!对,对,她就在那里,快点,在快点,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她看到了!她看到了!
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她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她拼命捂着那孩子嘴和眼睛,将那孩子的手脚都压住。
不能被发现!不能!
她冲过去拼命想将女孩的手搬开,可是碰不到她,她碰不到她啊!女孩的手越捂越紧,男孩在她的怀里渐渐没了生气,他不断挣扎的手脚松弛下来。
她亲手捂死了他,她的弟弟,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不!
不!
不要!
“哈……哈……”月落喘着粗气从噩梦中醒来,头疼欲裂,她半坐起来,抱头蜷作一团,眼泪像是发了疯似的往外流着,她一直不愿回忆的往事,她一直逃避的真相,都在今日被她亲手掀开。
即使痛不欲生,即使肝肠寸断,即使她永远不会原谅她自己!
静谧的夜晚突然变得嘈杂纷乱起来,长廊里灯火通明,她正要询问,玉珠已经推门而进,神色慌张,连衣服都穿反了也浑然不知。
她急匆匆道:“月娘不好了,木头,木头他疯了!”
“什么?”月落披衣坐起。
“木头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狂来拦也拦不住,林一林二已经重伤,玉妍和信哥还在和他对峙着,护卫们折了一波又一波……哎,月娘,你不能去!”
月落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却恍若无感,推门跑了出去,院子中央围满了人,准确的说是躺满了人。
“快闪开!”玉珠惊呼出声,扑上前一把将月落推开。
林一林二相继被踢飞,身体呈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狠狠的撞在了月落方才站着的台阶上,鲜血随即喷涌而出。
院子中央还剩下的不过信哥、玉妍二人,而与他们对峙的正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铃木隼人。
少年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双目呈现出剧烈而浓稠的黑色,一点光亮也无,瞳孔涨大几乎占满整个眼眶,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黑色的突起的纹路,呈放射状分散在整张脸上,这些纹路像是有生命力的怪物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爬满了少年的整副躯体,并且不断的起伏蠕动,似乎要从他的皮肤下穿刺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月落迅速的冷静下来,眼前的情况实在不同乐观,木头显而易见的失去了理智,再这么下去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他屠杀殆尽。
“木头突然打伤巡院的护卫,一切发生的太快,我们都不清楚。”林一挣扎着半撑起身体靠在背后的石阶上喘着粗气说道。
玉珠抽出腕上缠着的长鞭,带着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铃木隼人席卷而去,铃木隼人瞬间便被突如其来的长鞭捆住了手脚。
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但所有人都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这个少年的实力实在是太惊人了,仅仅是他流露出的一部分就足以令人瞠目。
长鞭收紧,收紧,再收紧,在所有人都以为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的时候,少年突然抬起头来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在月光下像是野兽的獠牙,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齿尖。
但他的表情却是无辜而天真的,这让他苍白的面容顿时变得极度诡异起来。
玉珠突然感到手中的鞭子透来一股反力,她越是用力收紧,鞭子就越加不受她控制,下一秒长鞭脱手而出,她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一晃就到了她的面前。
他提着玉珠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手臂上黑色的纹路暴起,他扼住她咽喉的五指渐渐收紧,漆黑到了极致的瞳孔却空洞茫然,嘴边甚至依然挂着无辜的笑容。
玉珠的眼白上翻,张着嘴却一点空气也无法吸入,整张脸涨得通红,眼看就要命丧他手。生死就在一瞬,半空中一道银光闪过,一把雪亮的匕首旋转着飞射而来,目标正是铃木隼人扼住玉珠咽喉的手臂。
鲜血的味道散发在空气中,手臂上剧烈的疼痛却不能让铃木隼人的手臂放松丝毫,或者说此刻的他一点痛感都没有。
玉珠眼看就要命丧他手,玉妍再顾不得许多,她袖口一扬,暗器“暴雨梨花钉”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朝着铃木隼人撒去,而她借着暗器的掩护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铃木隼人而去。
铃木隼人松开五指,精确的躲过玉妍的暗器。玉珠犹如一摊烂泥摔在地上,面色是不正常的青紫,已然昏死过去。
转眼玉妍便已至眼前,她擅长近身格斗,匕首暗器更是层出不穷,可是这些在铃木隼人的眼中皆如小儿的把戏一般,统统无用。
信哥踏地而起,长剑霜花一挽幻出无数剑影飞射向铃木隼人,而铃木隼人则一边应付招招狠辣的玉妍,一边游刃有余的避开信哥的剑锋。
三人战在一处,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玉妍二人一前一后被甩出战局,身体砸在地上,口中顿时鲜血如泉涌般喷薄不止。
整个院子就只剩下月落一人完好无损,铃木隼人缓缓转过身,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不……不可以。”玉妍见他走向月落,喉中咳出一大口血来,她拼出最后的力气,扑过去抱住铃木隼人的脚,铃木隼人前进的脚步陡然被阻,他机械般的扭过头。
“不,不能,月娘你快跑,快跑……咳咳……”玉妍死命抱紧铃木隼人的脚,铃木隼人弯下腰,单手扼住了玉妍的脖子。
他的表情依旧无辜而温柔,与他体内不断散发出的杀气似乎没有一点关系。
“等等。”
月落喊道,没有人知道在她的极致的冷静之下,她的内心是怎样在疯狂的颤抖,她的指甲深深的嵌进她掌心的皮肤,鲜血滴落在地面上,只有疼痛让她保持住头脑的清晰。
她慢慢的朝他走过去,声音柔和如恰到好处的温水,也如母亲吟唱的晚安曲,“木头,放开手,听话。”
铃木隼人愣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缓缓的抬起头,茫然的看向她,杀戮的气息笼罩住他的全身,可他的面容却流露出一种最原始的天真和茫然,像是初生的婴儿,又像是误落凡间的天使,这两种气质对立而又统一的存在于他身上,令人恐惧,也令人着迷。
他只是一个少年啊,她的弟弟如果还活着,应该也是这般的年纪。
月落绽开一抹柔和的笑容,她温柔的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可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的少年,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向他,立在他的面前,平视着他。
“不要怕。”她温柔的说道,在她一步步慢慢走向他的时候,她的内心逐渐变得平和起来,没有恐惧,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平静,万古如长夜般的平静。
她缓缓的抚摸上少年的脸,尽管凸起的纹路有些硌手,她温柔的理开他散乱的头发,“木头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少年漆黑的眸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巨大的黑色瞳孔占满了他整个眼眶,连一丝眼白也无,可月落却觉得他在看她,他是听得见的。
少年的神色茫然又无辜,甚至在听到月落唤他名字的时候还乖巧的偏了偏头,月落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她低下头检查他手臂上方才被刀割开的伤口,潺潺流出的血,不,应该称之为液体,竟是浓稠的黑色的,没有一丁点血腥气却十分刺鼻难闻。
月落的指尖正要触碰上他的伤口,铃木隼人突然暴起,他一脚踹飞了抱着他腿的玉妍,左手如迅风眼看就要抓上月落的脖子,可就在离她喉间还有一根手指的距离时,他猛地停了下来,少年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左手,他漆黑的眸子几乎要滴下血来,原本秀美的脸因极致的痛苦而变得狰狞,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像是在拼命阻止自己体内的怪物破体而出。
他狂乱的撕掉自己的衣服,继而撕扯着自己的皮肉,黑色的纹路在他的胸前暴涨,凸起的纹路似是他体内埋藏的刀刃几乎就要刺破他的皮肤,黑色的液体已经开始从他的皮肤里渗出来,几乎下一秒他就要爆体而亡!
月落扑过去制止他自残的行径,她手忙脚乱的将痛苦到不停的在地上打滚的铃木隼人抱在怀里,拼命的摁住他自残的双手,少年喉间发出一阵阵压抑的低吼,月落死死的将他搂住,汗水和泪水混和在她的脸上,她像是疯了般,死死的搂住他。
“不要怕,不要怕,姐姐在这里。”
“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不要怕,不要怕。”
……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空洞的眼神渐渐的恢复了些焦距,可他体内的怪物似乎铁了心要与他作对,一次又一次的撕扯着他的理智,摧毁他的神经,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一把将月落推到,对准了她细弱的脖颈就要咬下去。
如果真的就这样死去,那也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身上陡然一轻,她惊疑不定的睁开眼,却见铃木隼人昏倒在十步开外。
玄胤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须臾他伸出手,冷冷道:“没死就给本王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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