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袁医生情绪激动地小锤了一下走廊的墙壁，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太夸张，这才稍稍把音量降了下来：“你是说，他就是小狗？”
君清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了一声。
“不是，你那什么品种的狗啊？进化得也太帅了吧”袁医生还是有些难以自控，他盯着君清临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异样的神色来，不过好像失败了，回过神来：“好吧好吧，这不是重点那什么，他回来干嘛的？”
“我不知道。”君清临淡淡地说：“我跟他也才刚遇到。”
“不对啊你这么讲我就想起来了。这祁小星到我这来过好几次了。”袁医生摸着下巴：“每次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老东张西望，还问我诊所是不是生意很好，问我有没有什么明星来过什么的，八卦得简直跟他淡定的脸色一点都不搭现在想起来，敢情都是旁敲侧击在打听你呗？”
“可能吧”君清临随口应了一声，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诶，说真的清临，他要是真是回国找你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君清临说：“我不知道，我觉得很混乱”
“你说说看？怎么个混乱法？”袁医生终于收起一副八卦的面孔，十指交叉端在胸前摆出专业的样子来，微笑着等他继续说。
“我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做什么”君清临的形容有些含糊：“他跟我我们之间太熟悉了。你知道么？当初他学用筷子，是我一点点教的，他学着上厕所，开电视机，用微波炉然后他说他喜欢我”
听声音渐渐暗了下去，袁医生才微笑着看他，试图继续引导：“他说他喜欢你，那你喜欢他么？”
“我不知道。”君清临低着头：“我不知道怎样算喜欢我看着他长大，然后亲手送他走要说我心里一点都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可，难过就算喜欢吗？”
君清临抬头看袁医生，似乎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答案：“我知道他很依赖我，从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可他遇见我的时候，还只是一条无依无靠的小狗，即便后来变成了人，也依旧是个毫无独立生活能力的孩子我您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的帮助都有可能萌生出好感的可可袁医生，那就是喜欢吗？”
“清临，你告诉过我，你曾经有过一段不会发病的时间。”袁医生笑容依旧淡淡的，看起来安全可靠。
“是的。是小狗刚刚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时候可那能代表什么？”君清临点了点头，又迅速抬了起来直视着他：“难道您想告诉我，我从那个时候就爱上了一条小狗？怎么可能？！”
君清临突然有些情绪激动。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袁医生忙出声安抚了一下，顿了一下，他才又接着问道：“但他的确能让你镇定下来不是吗？你自己不是还告诉过我，看到他你会觉得安心？”
“是。”君清临点了点头，他有些犹豫：“可那也不能代表什么吧？”
“清临，其实你一直都清楚，祁小星对你是有不一样的感情的。”袁医生试图引导他，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平：“你说你自己分不清自己的想法，可你就能确定小星想的不是跟你一样吗？”
“您不明白！我他对我”君清临突然打断了他：“袁医生，您是学心理学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小星只是个孩子，他从遇到我的时候开始，就不得不习惯性地依赖我，需要我对他的一切照顾，而这些照顾对别的人来说哪怕再寻常，看在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狗或者孩子眼里，势必会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以为他对我他以为他喜欢我可那根本不是喜欢，不是么？”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喜欢？”袁医生突然收起了笑容，严肃起来：“你问过他么？君清临，你真的知道他对你是怎么一种感情吗？”
“我没有，可这能问出什么来？他当然会说他喜欢，可这能怎么样？”君清临的语气里带着颤音，听起来像是无可奈何的挣扎。
“所以你在害怕什么？君清临。”袁医生脸上依旧保持着浅浅的笑意，可声音却突然似刮骨钢刀，直直捅进他的心里：“害怕他真的喜欢上你？！”
“我袁医生我他不可能”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袁医生，君清临突然有些紧张，他的话让君清临突然有些莫名的慌乱。
“你如果还愿意相信我。”袁医生掰过他的双肩，强迫他面向自己：“你看着我，清临，你看着我。现在的你需要他的帮助！你明白吗？这么多年来，祁小星一直是你一切恐慌和臆想的根源。如果我猜的没错，现在的你其实是非常愿意见到他的，对不对？”
“不，他没有他那个不是”
“好好，就算不是喜欢，就像你说的，依赖行了吧？依赖。”袁医生静静地望着他：“清临，那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次这样的依赖呢？你也想弄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不是吗？靠近他，试着去重新接受他，让彼此都打开心扉，好好地问问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好吗？万一他是真的”
“不！我不可以！”君清临突然高喊了一声，有些歇斯底里：“他小星他现在过得很好！他有爸爸妈妈，还有同学，每天都很开心他我不能”
然后他慢慢安静了下来，抬头望向袁医生：“我不想去打扰他。”
“你”袁医生突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就连，就连试着问问，也不行吗？他可以帮你！”
“袁医生。”君清临突然板直了身体，定了定神，然后目光灼灼望向他：“如果我一直这样下去，我会死吗？”
“我不知道。”袁医生说：“清临，你是个病人，你明白吗？”
君清临点了点头：“嗯，我知道，那我会死吗？”
“说老实话，我不清楚。”袁医生语气平静：“也不是没有抑郁症自愈的先例，但你的情况说实话，现在的药物和暗示治疗对你来说作用不大，你虽然依旧会愿意倾述你的烦恼，但你其实很抗拒一切治疗性的引导。这很可怕，你知道你病了，可你不愿意治疗。”
“其实，袁医生，我不怕死。”君清临忽然笑了笑，他看着袁医生紧凑的眉头，突然伸手帮他捋了捋：“您知道吗？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后来遇到了小星、郑康和谢园枚，也算是度过了一段比较正常的时光。但袁医生，其实我一直知道，我终会孤独地死去那是我的宿命就像冥冥之中的很多事情。”
君清临顿了顿：“其实，我不怕死。”
袁医生心里有些难受，他很少有这种被病人带动情绪的时刻，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有些无法自控：“你你就不能试一试？对于祁小星来说，这或许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大事，可是，这却有可能能够帮你逃离苦海。君清临，你怎么就知道祁小星不是你冥冥之中的另一种结局呢？”
“袁医生瞧您，又绕回去了。其实别也不用再劝我了。我们都知道，事情哪有您说的那么简单？”君清临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小星对我您也知道。如果他知道真相，势必会付出一切心力，只想我好。可与一个病人，尤其是我这样一个精神病人相处，他又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您想过吗？”
君清临的笑容里带着凄楚：“他现在拥有自己完美的梦想和生活，以后也许还会遇到真正的爱情和建立幸福的家庭。不管他以前怎么样，现在的他都拥有完整的自由和灵魂。所以，他何必管我怎么样？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故人，甚至可能是个破坏他一生的坏人。”
“君清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袁医生跺着脚：“你怎么就非要那么固执呢？！”
“我不是固执，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什么？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就不会成功了？”袁医生气得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成功什么？袁医生您告诉我，成功了，然后呢？”君清临笑笑：“把我治愈了，然后把小星永远拉到这个深渊里来么？真的印证他心里自以为是的念头——喜欢一个男人？可笑！然后把他永远捆在我这样一个人的身边来？然后呢？他的人生会经历什么？袁医生您想过吗？”
“子非鱼清临，同性恋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现在社会对这种现象其实也在渐渐解禁”
“可他毕竟还可以有更顺利更完美的选择，不是么？”
“你不问问他，怎么就知道你不会是他最好的选择？！”袁医生从未觉得君清临这么伶牙俐齿过。
“袁医生。”君清临忽然摇了摇头：“您不用再劝我了，说来说去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现在我觉得挺好，我还愿意好好活着，也愿意小星好好活着，这样不好么？”
君清临慢慢踱到走廊边，回过头：“袁医生，今天就先到这儿行么？我突然有点困，想先回去了。谢谢您的下午茶。”
然后，袁医生眼睁睁看着君清临慢慢走着，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终于回过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是，走廊旁边的防火通道门突然“嘭”地一声，朝里打开了。
袁医生看着突然出现了青年，愣了一秒。
“你”袁医生惊了一跳：“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袁医生！”小星大步向前跨了一步，眼睛里带着急促的愤慨：“请您务必把他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我，您知道的，所有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