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一世安好》 第八章

    觅波不愧是万灵山的大师姐，武功了得，脚程也快，半夏不过跟苏云音说了两句话，转过头来，觅波已经走得没影了。

    半夏紧赶慢赶，追到客房前的院子里，才看到觅波。觅波似乎不大高兴，拿着剑砍着一丛灌木，也没留意半夏的脚步已行至她的跟前。

    半夏握住觅波握剑的手，调笑着缓和下气氛，“师姐快些住手吧，师叔视这些花花草草如命，被你砍得这般惨不忍睹，可要仔细被师叔揭去一层皮。”

    说起师傅的这点趣味，又对比着眼前两处有着天壤之别的灌木丛，觅波一时也是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觅波收起剑，也不再跟这些花木置气，“你们一定都很好奇吧？”

    半夏点头，但又不想为难觅波，“你要实在不想说，就不说，等你想说了，我洗耳恭听。”

    “前尘往事，一时气不过罢了，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觅波拉着半夏，坐在院前的石阶上，来回摸着自己的宝剑，不知不觉中，手劲也加重了几分，“你可知道祁山？”

    半夏歪着头，缓缓说道：“听说过一些，祁山先前是剑炉，江湖上有名的宝剑，几乎皆出自于祁山，只是后来不知怎的，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

    “我是祁山人。”

    祁山出宝剑世人皆知，可觅波也是祁山人这事，即使是一起在万灵山上，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半夏，也是第一次听说。

    半夏的满脸疑问也是理所应当，毕竟觅波一向不爱旧事重提。

    “祁山剑炉的主人，便是我父亲。”觅波指指自己随身的佩剑，“此剑为祁山碧落，和祁山子墨是父亲一生中，唯一打造的双剑。”

    难怪方才觅波的情绪那么大，半夏恍然大悟，接着又万分惊讶，“名动天下的双剑，竟然出自师姐父亲之手！江湖传言遗失多年的碧落，就是师姐你的随身佩剑！”

    故事还要从三十年前讲，才能讲得清楚了。

    周泉从祖上接过剑炉后，成为新一任祁山剑炉的主人，其锻造本事，在整个祁山都是有目共睹，他锻造的宝剑，皆是名扬天下，剑炉在他手上进一步被发扬光大。

    有江湖剑客戏称周泉为剑父，意味天下宝剑的伊始，周泉当做一种夸赞，欣然接受。后来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只知剑父，不知周泉。

    世人说起剑父，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剑父也不例外，他样样都好，独一样，让人是爱恨交加。

    他有一个怪毛病，每年只锻造一把宝剑，且不论价格高低，只卖给有缘人。因此，每年慕名而来却空手而归的人，便会成为祁山人的饭后谈资。虽是如此，人人也都遵照着剑父的规定，多年来从未出现任何纰漏。

    几年后，剑父已经四十有三，老来得女，喜不自胜，无以言表。有人说，你既然是锻造宝剑的，何不为自己的女儿锻一把，作为出生礼物。剑父抚掌大赞，深以为然，当即决定为女儿锻造一把独一无二的宝剑。

    锻剑多年的剑父，要为女儿锻造宝剑时，却犯了难，他思索良久，拿不定主意。

    他问妻子，可有什么想法，妻子刚生产，还在月中，丈夫总在剑炉，甚少陪伴身旁，好容易见一面，说的仍然是刀刀剑剑。妻子心有怨怼，有意为难剑父为自己出口气，她问丈夫，刀剑无眼，小小婴孩，如何见得这些？以宝剑为礼是否太不吉利？

    妻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剑父暗骂出此主意的人太过阴损。等着消气后又一想，他除了锻剑之外，也不会别的。剑父思来想去，还是只有锻剑，不过汲取妻子的意见，他要锻造一对宝剑，成双成对的才算圆满嘛，而且不必太过锋利。

    剑父请教了一些族中长辈和锻剑的老师傅，心下了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决定锻造一雄一雌对剑，可合而为一成为一把剑，也可分一为二。雄剑锋利无比，而雌剑则重剑意，如此，双剑相互克制，杀气锐减，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从那以后，剑父把自己关在山上，专心致志只为锻剑，春去秋来，觅波都已经五岁，剑父才出山，同时带出了用尽毕生心血锻成的两把宝剑。雄剑加入了子墨，乌黑发亮，雌剑加入了辰钢，银光闪闪。若合二为一，一黑一银，剑鸣铮铮，相互呼应，当真是旷世宝剑。

    剑父带着两把宝剑，祭过剑炉过，便算是礼成。他将雄剑命名为祁山子墨，雌剑命名为祁山碧落，寓意女儿是上穷碧落也难寻的子墨。同时，剑父还宣布了一条消息，此生永不再锻剑，惟愿守着妻子女儿快意江湖。

    剑父整整五年未出剑，此雌雄双剑一出，又说不再锻剑，顿时轰动江湖。江湖上有名之士皆纷纷前来，重金求取剑父锻造的最后两把双剑。

    剑父锻了一辈子的剑，卖了一辈子的剑，从未将任何人拒之门外，唯有这次，他闭门谢客。双剑是他赠与女儿的礼物，不愿让任何人窥视。

    却不想，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江湖上的传闻也愈见离谱，双剑的价格更是被肆意哄抬。也因此，双剑被一些宵小之徒惦记。

    他们买不起，自然会想尽了方法，用尽了手段，总要得到双剑，自己配不上双剑，总有配得上双剑又出的起价码的人。卖了剑，岂非一夜致富，逍遥赛神仙？

    此后，祁山剑炉成了天下盗贼频繁光顾之地。

    双剑诱惑太大，祁山虽是做了万全准备，仍然防不胜防，双剑终是被盗走。剑父奋起追击，盗贼急于逃跑，仓促之间，拔剑恐吓却误伤了剑父，也因此遗失了祁山碧落，只带走了祁山子墨。

    才几天时间，祁山子墨以高价出售，和祁山碧落遗失的消息，一同传到了祁山上，众人哀叹。剑父关在房内，握着当夜失而复得，从草丛中捡回的祁山碧落，涕零如雨。

    毕生心血，一朝化为泡影，费尽心思降低了杀气，却仍然招来杀戮。打造双剑，到底是对还是错，难道真如妻子所言，刀剑乃凶器，不吉利？

    剑父陷入久久的沉思，自困而无法自拔，心思郁结成疾，加之剑伤未愈，竟一病不起。他自知寿数已尽，将年仅五岁的觅波叫到身前，再三叮嘱，一定要寻回祁山子墨，清明时节烧三两纸钱告知于他，如此，方能含笑九泉。之后，不过数月，剑父便带着祁山子墨的遗憾撒手人寰。

    剑父离世，周家叔伯子侄无能，祁山剑炉再无名剑问世，后变卖了家产，名噪一时的祁山，终于退隐。

    故事到此还没完，周家由盛而衰，剑父妻子被族中长辈所迫只得改嫁，改嫁的人家不喜觅波，趁着集市人流涌动，将她丢弃。觅波走投无路，唯有行乞为生，幸得上天垂怜，六岁那年，被司徒空捡回万灵山，收为弟子，传授武功，这才算有一处安生之所。

    觅波一向大大咧咧，为人直爽坦诚，半夏竟不知，她还有如此身世和过去。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觅波并不太在意，她也并未觉得过去有多苦，相反还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只是为人子女，觅波觉得自己必要完成父亲的遗愿。“后来，我也多方调查过祁山子墨剑，转手几次后，成为楚南的佩剑。”

    “哦！”半夏看热闹不嫌事大般问道，“原来你和楚南是这么认识的呀？”

    觅波红着脸，嗔道：“你还要不要听了？”

    “你继续，我绝不在打岔。”

    “后来在战场上，被大理的敏王爷胡野夺去……”

    “谁？”半夏惊呼，“现在庄上住着的，岂不是……”

    “我也是这么想。”觅波很有骨气的说，“国仇家恨，以防见到他，所以我才不愿去见师父的。”

    “哎呀，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觅波一着急，音量也提了几分，“他是大理的王爷，为何要独自一人深入敌国，只为前来挑战师叔？其中定是别有用心，你想啊，庄上还有谁，南安的姝公主！”

    “糟糕，我竟忘了这茬。”觅波一拍大腿站起来，“若被他发现师妹身份，岂非酿成大祸？”

    两人对视一眼，后背发寒，细思极恐，不敢再作逗留，匆匆忙忙跑出去，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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